的士高狂暴的电子节拍从门窗缝隙中喷涌而出,与酒客的喧哗、妖冶的娇笑混合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洪流,盘踞在此处,彻夜不息。
然而在,这片极致喧嚣的中央,却存在着一个静谧黑洞———
「k。366」
它安静得,根本不像一间开在骆克道的店。更像一个遗世独立的隐士,冷眼旁观窗外一切庸碌尘嚣。
没有闪烁的霓虹,没有穿着暴露的揽客女郎,只有一块打磨光滑的深色金属板。上面用最简洁的字体蚀刻着「k。366」。旁边,还有一个极小的高音谱号标识,如同一个只有圈内人才懂的暗号。
厚重的实木门常年紧闭,将所有浮华与躁动无情地隔绝在外。
这里从不接a1k-in的散客,宽绰空间中,只有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的、用高背沙或书架半隔开的卡座,保证了绝对私密性。
虽然客人寥寥,但每一位都衣着得体,或是低声交谈,或独自品酒看文件,与门外那些彻夜狂欢买醉的「市井之徒」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里,是雷耀扬的私人情报沙龙,亦是他品味与权力的无声宣告。更是他在血腥江湖之外,为自己精心构筑的一个用音乐、艺术和金钱堆砌起来的、绝对掌控的乌托邦。
在这里,他是主人,是鉴赏家,更是一位幕后操盘手。
每一次门的开合,都像是一次身份确认,将纷扰与危险完全阻挡在门外,只留下被他筛选过的、符合他标准的「艺术」与「秩序」。
而此刻,在这间pub的暗门之后,又是另一重天地。
隔音极好的私人包厢里,冷气开得很足,几乎到冻人的地步。
雪茄烟雾在缓慢爬升,如同无声的权力博弈在空中拉扯,墙壁上镶嵌着昂贵的音响系统,外界的声浪被高效地吸收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流淌在空气里的、低徊而精致的古典乐。
灯光,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昏黄暖调,主要光源来自顶一个个小巧的射灯,精准地打在莫扎特亲笔乐谱真迹《k。366》上。
黑色玻璃几上,摆放着一箱现钞,整齐码放的港纸闪耀诱人光亮。
杯中冰块撞击杯壁出脆响,与此刻无形角力混合形成一股压抑感十足的协奏。
雷耀扬陷在阴影处的沙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场文明的悖论。
一袭量身剪裁的绅装,包裹住他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肌肉。那为爆力而生的硬朗线条从肩膊延伸至手背,指间粗雪茄泛着幽暗的红光,面容在昏黄光线下半明半暗,如同静伏的深渊。
对面,陈天雄大马金刀地坐着,如同一头被强行塞进体面华服的困兽,似乎永远不懂遵循规则。尤其衬衫扣子,必定会扯开三颗以上露出那片壮硕的古铜色胸膛。
他坐在那里,仿佛是一栋未经规划的僭建物,像城寨危楼猖狂地不断向上扩张。
但即将加冕的东英话事人头衔,并未让这男人显得从容。而他眼神锐利如钩,毫不掩饰其中的躁动与审视。
“雷老板…”
乌鸦开口,带着少许嘲讽和刻意拉开的距离,省去所有客套。
“我个位,坐得稳唔稳,你点睇?”
他轻晃着杯中琥珀色的矜贵液体,目光直直刺过来。
“个位是水灵姐点头,老顶让出来,社团叔父元老共同认可。”
“你问我?”
雷耀扬睨对方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模糊掉唇角那道极淡的曲线。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疏离。
而他避重就轻,还将问题抛回给乌鸦,点明其上位的关键在于台北的幕后大家姐,与自己毫无关联:
说话间,又把目光掠过乌鸦的右手,假意关心:
“你的右臂,好点未?”
“死不了,不过…差点就真的交代在台北。”
陈天雄不屑地嗤笑,语调里有浓浓的自嘲和对奔雷虎的戾气:
“你当初透露给我的「料」说万无一失,谁知一踩落去就是杜邦铁桶阵!车宝山条仆街又好似掐准时间杀到现场———”
“雷耀扬,这些「巧合」…不是「意外」两个字就讲得通吧?”
质问来得赤裸,直接。泛着血腥味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说罢,男人身体猛地前倾,受伤的右臂让他动作有些变形,眉头狠狠一皱,但眼神中的凶狠和猜忌却毫不掩饰,像一头暴躁的野兽。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乌鸦恨得咬牙切齿,目光死盯住对面的雷耀扬:
“你明明一早就在车行见过车宝山!当时竟还同我讲大话说他只是个客户?”
“这个局…你居然连我都算进去!?”
“我是冲动,但不是低B!”
听过这番秋后算账的问责,雷耀扬毫不闪避地迎向对方目光。琥珀色瞳眸深不见底,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嘲弄,仿佛在看一个跟自己无理取闹的细路仔:
“那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谁知他会是蒋天养个契仔?我是车行老板不是风水师,又怎会算得到?”
“再说,情报的事,本来就真假难辨,尤其是隔着个海峡,有差错几正常。况且林家的内应临阵退缩或者本身就有问题,杜邦将计就计布防,又有几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