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每一年,赵红都会准时出现在监狱的会见室。隔着厚厚的玻璃,将家里的近况细细说给于彪听。她总是反复提起战龙和赵虎,说这两个人从来没忘了他们家,每逢年节,他们总是提着鼓鼓囊囊的大包——有给老人买的衣服、滋补品,也有孩子爱吃的点心和新玩具。
‘’不光是东西多,‘’赵红的声音里带着感激,眼神里带着让于彪安心的暖意,‘’他们每次去,临走时都要往我手里塞钱,说要我好好照顾老人孩子,别亏到自己。现在家里的日子,比村里哪家都过的宽裕,新盖的瓦房亮堂的很,老人身体也硬朗,你在里面啊,完全不用惦记。‘’
赵红看了一眼于彪又接着说道:现在大哥在省城搞房地产,成立了战龙集团。他还让我给你捎话,让你好好改造,等出去了和他一起干呢!
于彪在硬板床上猛地翻了个身,床板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他将那副大哥白天送来的皮手套死死攥在掌心,细腻柔软的皮革泛着柔光,却像有千斤分量般压着他的指尖。
‘’该动手了。‘’那句话又一次在耳畔响起,像根细针反复刺着他的神经。他闭着眼睛他,脑海里却清晰的浮现出高墙外的景象,这七八年里,若不是大哥逢年过节就去家里,送米送面,又给钱的。家的房子早该塌了,-父母的要钱没着落,孩子恐怕连学都上不起。家里能撑到现在,甚至盖起新瓦房,全靠大哥的恩情在撑着。
他太清楚这一动手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永无止境的刑期,是彻底告别自由,再也见不到赵红口中亮堂的家,见不到慢慢长大的孩子,可于彪这辈子,最认的就是‘’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了许久,他忽然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狠劲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仿佛已经把往后的日子都抛在了脑后,只攥紧了掌心那点温度,也攥进了心里唯一的念头。
于彪永远不会知道,素未谋面的战龙却心甘情愿的为他的家庭倾注七八年的心力,这份‘’恩情‘’背后,藏着清醒的算计——战龙从一开始,就看中了于彪的一身功夫和那股旁人没有的狠劲
当他从赵虎嘴里听说于彪的事时,战龙就动了心思:这个人打架敢下死手,做事不拖泥带水,是块能成大事的硬料。更应认定他重情义、够忠义,只要把这份恩情种下去,等他刑满释放那天,必定会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所以战龙从不说破,送钱送物从不含糊,知道赵红一定会把自己的这份‘’关心‘’传递给高墙内的于彪。就是让于彪在高墙里也记着这份情,等他出来那天,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这份不动声色的布局,于彪却被蒙在鼓里,还一心觉得遇到了贵人,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对方棋盘上,一枚被精心培养的棋子。
自从李阳被改判无期后,监狱里那份不合格的‘’优待‘’却半点没减——那间独属于他的单间楼房依旧住着。对此,监狱长王海生的态度更显微妙,而李阳自己,反倒像被上了层紧箍,把所有的心思都拧在了手里的针线活上。
每天天不亮,他就踩着晨雾往服装车间去,裁布剪刀在他手里走的又稳又快,布料籁籁落下来,叠的整整齐齐。到了夜里,单间的小灯下,他又铺开画纸,铅笔垫在纸上,勾着新款服装的轮廓,线条里藏着对高墙外的念想。
直到郭峰刑满释放的那天,隔着铁网看见郭峰奔向自由的背影,李阳心里那团出去的火,烧的更旺了。往后的日子里,他几乎是连轴转,缝纫机踩的嗡嗡响,连指尖被针扎出的血珠,擦了擦就接着干,只盼着能多挣些积分,早一天踏出这扇铁门。
这天日头早过了头顶,晒的墙根都烫,监狱放风铃声终于扯开嗓子响了。李阳甩了甩酸的僵的胳膊,指节还残留着握剪刀的紧绷感,他是最后一个走出缝纫车间的,刚拐过墙角,就看见宋安缩在不远处的墙根下,背靠着斑驳的墙皮,指尖在地上划着什么,李阳没多想,顺着墙根慢慢走过去,想跟宋安说说话。
脚刚挪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个熟悉的身影——组装车间的豹哥于彪,正从对面的走廊口走过来,脚步沉的像灌了铅,直冲着他的方向来。李阳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宋安之前跟他提过,于彪在这监狱里是‘’阎王‘’级别的人物,心黑手狠,多少服刑人员见他都得绕着走,没人敢跟他硬碰硬,自己跟于彪向来没交集,话都没说过几句,今天他怎么会主动找我来?
李阳的脚步顿住了,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指腹蹭着粗布的纹理,心的戒备箱拉满的弓弦。他一边假装继续往前面走,一边用眼角偷偷瞄着于彪,看着那人越走越近,阴影一点点罩过来,连空气都好像变沉了。
就在他的墙根只剩两米远,宋安刚要抬头跟他说话的瞬间,李阳突然瞥见于彪的右手猛地一扬——度快的像到黑风!他脑子来不及想别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猛地往下一缩脖子!紧接着,‘’呼‘’一声风响擦着他头皮掠过去,一块巴掌大的板砖哐当砸在身后的墙上,砖屑都溅到了他的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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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皮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像被烧红铁丝烫了一下,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李阳下意识的蹲下身,双手紧紧捂住脑袋,指缝里都能摸到烫的皮肤。也正是这一蹲,让他躲过了于彪那奔着太阳穴来的致命一击——要是慢上半秒,这句边腿要是踢在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于彪盯着墙根下碎了的板砖,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他本以为这一砖下去,李阳就算不死也得瘫在地上,没想到,对方竟凭着本能躲了过去。更能让他窝火的事,自己紧跟着扫出的边腿,那招他在牢里练了无数次,从没失手过,总能精准踢中对方的要害,可李阳那一蹲,偏偏又让这只致命的攻击落了空。
‘’妈的!‘’于彪低骂一声,胸腔里的怒火像被泼了油,烧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没给李阳半点喘息的机会,右腿在地上狠狠的蹬,水泥地都是震了震,又是一记边腿直扫过去——这次角度更刁钻,膝盖绷的笔直,直踢向李阳的脖颈,带着破风的呼呼声,显然是要一招断了对方的性命。
李阳还蹲在地上,手按着烫的头皮,余光里全是于彪那条踢过来的腿。他能清晰看见对方裤腿下绷紧的肌肉,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狠劲,更清楚这一腿的分量——要是被踢中,脖子都会被踢断,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试着想往后缩,可腿像灌了铅似的,连抬一下都费劲。想抬手格挡,胳膊这酸的颤,刚才躲砖时绷得太紧的肌肉还在抽痛。看着于彪那张扭曲的脸越来越近,听着腿风越来越响。李阳知道,这次他躲不过去了。绝望像冰冷的水,瞬间漫过了他的心脏。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连反抗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只等着那剧痛降临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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