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在共生网络终端的冷光屏上悬停了三秒,指腹还残留着刚才拆解灵魂芯片时,接触到的金属导热片的冰凉触感。议会大厅的穹顶传来细微的嗡鸣,那是空气循环系统在过滤漂浮的“存在星尘云”——那些被销毁了五次以上的轮回者记忆碎片,此刻正像被打散的银河碎屑,黏附在每个议员的制服肩章上,折射出带着金属锈迹的微光。
他本该在三十分钟前提交《轮回记忆归档修正案》,但此刻终端屏幕上的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扭曲。“第三章记忆销毁阈值”的标题下方,原本整齐的条款突然断裂,跳出来一行从未录入过的文字:“如果记忆可以被删除,那存在过的痛是否也算谎言?”
议会大厅角落的自动咖啡机还在冒着热气,沈溯端着瓷杯转身时,恰好撞见能源议员林野的助理正慌乱地擦拭袖口。深灰色的制服上,一团星尘云正像活物般蜷缩成螺旋状,接触到咖啡渍的瞬间,竟析出了淡蓝色的荧光——这是共生网络的最高权限标识色,只有轮回次数过十次的“守序者”才能触。
“沈顾问,您的咖啡。”助理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递过来的杯子在沈溯掌心轻轻磕碰了一下。瓷杯的杯沿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里卡着半片透明的芯片残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物质,像是人类的血迹,又像是星尘云凝固后的结晶。
沈溯不动声色地用指腹盖住裂痕,余光扫过议会大厅的主屏幕。原本正在播放联邦经济报告的画面突然卡顿,画面切到了一片燃烧的废墟——那是百年前“熵增战争”的战场遗址,而镜头中央,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跪在地堡前,怀里抱着的人制服上,赫然印着林野议员现在的编号:ls-o。
“奇怪,主屏幕怎么故障了?”旁边传来其他议员的议论声。沈溯抬头时,画面已经切回了经济数据,但他清楚地看见,那个黑色作战服的背影转身时,脖颈后露出了一串纹身——那是他自己的轮回标记,一个被星尘缠绕的沙漏。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咖啡杯,杯沿的裂痕里,星尘云正顺着杯壁缓缓流动,在桌面上拼出一行小字:“第七次轮回,你在废墟里埋了什么?”
回到座位时,沈溯的灵魂芯片突然出刺耳的蜂鸣。他立刻按下终端上的屏蔽按钮,但芯片内部像是有电流在乱窜,耳边开始回荡起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女人的哭声,混着金属摩擦的锐响,还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嘶吼:“不能销毁,这些记忆是……”
声音戛然而止。沈溯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作为联邦唯一拥有“记忆回溯权限”的顾问,他的灵魂芯片经过七次强化,理论上不可能被外部信号干扰。但刚才的声音太过清晰,清晰到他能分辨出,那女人的哭声里,夹杂着他母亲临终前的喘息节奏。
“沈顾问,您还好吗?”坐在隔壁的生态议员苏芮递过来一瓶营养液,她的瞳孔里映着穹顶飘落的星尘云,“刚才星尘云飘过的时候,我的芯片也有点异常,好像看到了……我从未去过的海底实验室。”
沈溯接过营养液,瓶身上的生产日期是三年前,但标签角落有一个用指甲刻的“”——那是轮回者标记未完成记忆的暗号,代表“第八次轮回的遗憾”。他突然注意到,苏芮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曜石手链,每颗珠子上都有细微的刻痕,拼起来正是刚才咖啡杯沿上的芯片残片图案。
“苏议员,您的手链……”
“哦,这是上次去北极考察时捡的,”苏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把手腕藏到桌子底下,“听说那里以前是轮回者的记忆销毁站,说不定是纪念品呢。”
沈溯还想追问,议会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穹顶的应急灯还亮着,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里,竟有不少额外的手臂和头颅——像是有另一个人,藏在他们的影子里。
:,终端突然接入未知信号,显示的画面是议会大厅的通风管道。一个穿着维修服的人正用镊子夹起星尘云,放进透明的试管里。维修服的领口别着一枚徽章,是十年前被解散的“记忆保护组织”的标志。
沈溯放大画面,现那人的工牌上写着“林助理”。但当画面切换到那人的侧脸时,他的呼吸突然停滞——那是他自己的脸,只是左眼下方多了一道疤痕,是他第六次轮回时,在爆炸中留下的伤口。
“星尘云里有‘守序者’的信号,编号s-o,是沈溯的第七次轮回身份。他在熵增战争后埋了半块核心芯片,地点在议会大厅的地基下。林野的芯片里有删除指令,要在星尘云扩散前销毁所有关于‘第八次轮回’的记忆。”
“我的手链是海底实验室的钥匙,刻痕是坐标。沈溯现在看到的‘林助理’,是他自己的潜意识投影,他在阻止自己找到核心芯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星尘云里的提问不是随机的,是沈溯母亲的意识碎片。当年我们销毁她的记忆时,她把‘存在本质’的答案藏在了沈溯的芯片里。现在星尘云在重组,他快想起一切了。”
“告诉维修部,把通风管道里的星尘云都收集起来,用高温销毁——别让他看到地基下的那具尸体,那是他第八次轮回的自己。”
沈溯关掉终端,掌心的咖啡杯已经凉透。杯沿的裂痕里,星尘云突然凝聚成一个小小的人影,是他母亲的样子。人影张了张嘴,说的话和星尘云里的提问一样:“如果记忆可以被删除,那存在过的痛是否也算谎言?”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议员纷纷侧目,他们的灵魂芯片开始同步播放片段——有人看到自己前世在记忆销毁站工作的场景,有人看到自己亲手删除了爱人的记忆,还有人看到地基下的尸体,穿着和沈溯现在一样的制服。
星尘云突然加流动,在议会大厅的中央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沙漏,沙漏的沙子是淡蓝色的,每一粒沙子里都有一个未完成的提纹。沈溯一步步走向沙漏,指尖触碰到沙粒的瞬间,所有的片段突然重合——
他看到自己第七次轮回时,在废墟里埋下了核心芯片;看到第八次轮回的自己,因为试图阻止记忆销毁,被林野的人杀死在议会大厅的地基下;看到苏芮的海底实验室里,保存着所有被删除的轮回者记忆;看到林助理其实是他自己的意识投影,一直在引导他找到真相。
沙漏的沙子突然停止流动,最上方的沙粒拼出一行字:“痛不是谎言,是存在过的证明。”
沈溯的灵魂芯片出剧烈的光芒,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五次轮回的死亡,七次记忆的删除,还有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记住你经历的每一次痛,那是你区别于机器的地方。”
议会大厅的地基开始震动,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的金属盖板。盖板上刻着一串编号,是沈溯的第八次轮回编号。他伸手去推盖板,身后传来苏芮的声音:“别打开,里面是你最不想面对的真相——你第八次轮回时,为了保护核心芯片,亲手删除了自己的记忆,还杀死了试图阻止你的我。”
沈溯的手停在半空中。星尘云在他的头顶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问号。他能听到周围的灵魂芯片在播放更多的片段,有他自己的,有苏芮的,有林野的,还有无数轮回者的。这些片段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凑出“人类存在本质”的轮廓——不是记忆的完整,而是即使记忆被删除,依然能通过痛、遗憾和爱,找回自己的存在。
盖板下传来细微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沈溯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碰到了盖板的边缘。他不知道打开后会看到什么,是第八次轮回的自己,还是更多被隐藏的记忆。但他知道,星尘云里的提问,已经有了答案。
痛不是谎言,是星尘里最亮的光,是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沙漏里的沙子开始反向流动,星尘云重新散开,飘向议会大厅的每个角落。沈溯的芯片不再蜂鸣,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的记忆——他第八次轮回时,在地基下刻下的一句话:“下一次轮回,别再删除我对母亲的记忆。”
金属盖板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潮湿铁锈味的冷风从缝隙里涌出来,卷着几片星尘云扑在沈溯的脸上。那些星尘触到皮肤的刹那,突然化作细碎的光点钻进他的毛孔,耳边瞬间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有孩童的笑声,有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还有他自己第八次轮回时的声音,在低声重复:“锁死核心,别让他们找到。”
地基下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被淡蓝色的荧光填满,光线来自墙壁上镶嵌的无数块灵魂芯片残片。沈溯踩着锈蚀的金属阶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踩在凝固的星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