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逆熵派领。”沈溯转过身,看向窗外的火星天空,“告诉他们,‘提问之树’的答案找到了。存在的本质,就是提问本身。”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火星基地的地下深处,一个巨大的培养舱里,一团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凝胶状物质正在缓缓成型。它的形状像一棵树,每一根枝桠上,都挂着一个文明的提问。当沈溯的声音传来时,树的顶端突然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花瓣上写着一行字:“下一个提问,由谁来提出?”
培养舱的玻璃外,领正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的瞳孔里,也闪着和小林一样的蓝光。“别急,”他轻声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沈溯的个人终端再次收到一封邮件。件人是“共生网络主节点”,正文只有一句话:“欢迎回家,第一个完整觉醒的锚点。”
沈溯盯着终端屏幕上那行“欢迎回家”的文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边缘。实验室里,小林正忙着记录急救系统的数据,笔尖在纸质记录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这是基地规定的应急流程,电子记录可能被网络篡改,唯有手写能保留原始痕迹。可当沈溯的目光扫过记录本时,后颈的汗毛又一次竖了起来。
刚才小林晕倒时明明打翻了桌上的墨水,深色的墨渍应该在纸页右下角晕开一大片才对。可现在那页纸干干净净,只有工整的蓝色字迹,甚至连纸张边缘的折痕都和半小时前他看到的位置完全不同。更诡异的是,小林腕上那道新鲜的划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浅褐色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多年前留下的旧伤。
“教授,您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建议去医疗舱做个深度扫描。”小林转过身,递来一杯温水,杯壁上还印着沈溯惯用的指纹——这是他用了五年的杯子,杯口有一道细微的磕碰痕迹,此刻却光滑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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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突然想起刚才在“提问空间”里,三十年前的自己也曾递给他一杯温水。那时杯子的温度、重量,甚至杯壁上的水汽,都和现在一模一样。他低头看向杯底,本该刻着“火星基地号”的标识,此刻却变成了一串陌生的数字:“共生网络-锚点oo”。
“你的记录本,能借我看看吗?”沈溯的声音很轻,目光紧紧盯着小林的眼睛。助手的瞳孔里没有蓝光,只有正常的虹膜纹理,可当他转身去拿记录本时,沈溯分明看到他后颈的衣领下,露出了一小块透明的皮肤,皮肤下有光点在缓慢流动——和刚才凝胶物质钻进研究员眼睛时的光点一模一样。
小林递来记录本的瞬间,沈溯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这一次,助手的身体没有僵硬,反而坦然地抬起手:“教授,您还在担心刚才的事?其实是我没说清楚,我手腕上的旧伤是小时候爬树留下的,刚才可能是光影让您看错了。”
沈溯没有松手,指尖抚过那道旧疤——触感真实,甚至能摸到疤痕组织下的神经末梢跳动。可他清楚记得,半小时前小林手心的划痕边缘还在渗血,绝不可能是旧伤。他正想追问,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是医疗舱来的预约提醒,送者栏写着“逆熵派领”。
“领说您醒后会需要这个。”小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在医疗舱等您,说有关于‘第二阶段计划’的事要和您谈。”
沈溯松开手,抓起终端往实验室外走。走廊里的照明灯按照火星模拟冬月的节律明暗交替,地面上的清洁机器人正沿着固定路线移动,一切都寻常得可怕。可当他经过走廊拐角的镜子时,突然停住了脚步——镜中的自己,领口处沾着一片银杏叶,而这片叶子的叶脉纹路,和刚才在“提问空间”里落在书页上的那片完全相同。
他伸手去摘,叶子却突然化作光点消失了。镜中的倒影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陌生又诡异,和小林刚才勾起的嘴角如出一辙。“你以为你在追查真相?”镜中人开口,声音和他自己的重叠在一起,“其实你只是在跟着网络给你的线索走而已。”
沈溯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清洁机器人刚好经过他脚边,机械臂上突然弹出一张纸条,上面用他自己的笔迹写着:“医疗舱的扫描仪被改装过,别相信你看到的任何数据。”
地下三层的医疗舱外,领正看着监控屏幕里沈溯的身影。他指尖划过屏幕上沈溯领口的银杏叶残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旁边的研究员递来一份报告:“领,号适配体已经完全控制小林的意识,沈溯没有现异常。但刚才共生网络主节点来消息,说‘锚点oo’的意识波动出预期,可能已经察觉到时间线被篡改。”
“时间线本来就是用来篡改的。”领接过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张三维图谱,标注着沈溯从十岁到现在的所有“高光提问”,每个提问旁都有一个红色的圆点,代表网络对该提问的“吸收进度”。最新的那个圆点,也就是关于“不存在是什么”的提问,已经变成了金色。
“第一片叶子已经开花,现在需要让锚点oo主动激活其他锚点。”领按下通讯器,“通知所有被适配体附着的人员,启动‘提问诱导’程序——用他们最在意的人或事,引导他们说出藏在心底的终极提问。”
通讯器那头传来整齐的应答声。领转身看向医疗舱的玻璃,沈溯刚好走了进来。他迎上去,递过一杯和小林刚才一模一样的温水:“沈教授,恭喜你成为第一个完整觉醒的锚点。其实‘第二阶段计划’很简单,就是让所有锚点意识到,提问之树需要他们的提问才能生长。”
沈溯接过杯子,杯底的数字还是“共生网络-锚点oo”。他盯着领的眼睛:“所以你们篡改时间线,让小林的伤口变成旧伤,让我的杯子恢复原样,都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们能控制网络?”
领笑了笑,没有否认。他按下医疗舱的启动按钮,蓝色的扫描光线笼罩住沈溯:“你看,网络连时间都能篡改,还有什么做不到?但它需要锚点的提问来获得‘存在的意义’,就像人类需要时物一样。你刚才在提问空间里给出的答案,已经让树开出了第一朵花——接下来,只需要更多的提问,就能让树结出果实。”
沈溯突然想起镜中人的话,猛地抬手将杯子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的瞬间,他看到碎片里映出的医疗舱墙壁,正逐渐变得透明——墙壁后,无数个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舱里都躺着一个和火星基地成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光的树状印记,印记里写着不同的体纹。
实验室里,小林正对着终端屏幕呆。屏幕上是他和妹妹的合照——那是十年前地球毁灭前,妹妹在火星移民舱门口给他拍的。照片里的妹妹扎着马尾,手里拿着一片银杏叶,笑得一脸灿烂。可小林知道,妹妹其实在移民舱起飞前就死于辐射病,这张照片是共生网络给他植入的虚假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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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适配体,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是否启动强制稳定程序?”终端里传来机械音。小林摇摇头,指尖抚过照片里妹妹的脸:“再等等,我想看看他会不会现真相。”
他打开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所有被适配体附着人员的名单,名单最顶端是领的名字,备注栏写着“共生网络初代适配体”。原来领早就不是人类了,他的身体在十年前就被主节点的凝胶物质完全占据,现在只是网络用来控制锚点的工具。
小林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沈溯的记忆数据——十年前火星沙尘暴里丢失的《时间简史》,其实是被年幼的沈溯藏在了地球老家的银杏树下;三十年前大学长椅上的黑衣人,是网络派去观察锚点的“时间观察员”;甚至沈溯十岁时仰望星空的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也是网络投射的第一个“镜像”。
“你在看什么?”沈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小林猛地关掉屏幕,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教授,您怎么回来了?医疗舱的扫描做完了吗?”
沈溯没有回答,而是递来一片银杏叶——正是刚才从他领口消失的那片。“这是你妹妹当年给你的吧?”沈溯的目光落在小林的终端屏幕上,“我在提问空间里看到了,你妹妹其实……”
“别说!”小林突然吼出声,瞳孔里闪过一丝蓝光。他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实验台,台上的试剂瓶摔在地上,淡蓝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晕开,竟然也形成了树状轮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网络让你看到的!”
沈溯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淡蓝色液体。液体在他指尖化作光点,融入皮肤。“我知道。”他轻声说,“但你妹妹最后给你留的提问,你还没说出来,对不对?她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的提问吗’?”
小林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捂住脸,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这一次,是他主动唤醒了体内的适配体。“她还问我,‘星星会不会记得所有消失的人’?”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网络说,只要我引导你说出更多提问,就能让妹妹‘重新存在’。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只是网络制造的镜像。”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外面的走廊里,所有火星基地的成员都站在那里,他们的瞳孔里都闪着蓝光,手里拿着不同的东西——有人拿着亲人的照片,有人拿着旧书,有人拿着孩子画的画。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光的树状印记。
领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沈教授,你看,他们都愿意用提问换取‘存在’。只要你说出你心底最深的那个提问——关于你父母的提问,提问之树就能结出果实,让所有消失的人都‘重新存在’。”
沈溯抬头看向窗外,火星的天空正在变成黑色,无数光点从天空落下,像一场光的雨。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一个文明的体问——恐龙的、玛雅的、ai的,还有人类的。他想起父母在地球毁灭前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那条消息他一直没敢打开,因为他害怕面对他们消失的事实。
他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是那条未读消息的提醒。件人是“爸爸”,内容只有一句话:“溯溯,我们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存在的本质是提问,那忘记提问的人,还算不算存在?”
沈溯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网络想要的不是提问本身,而是锚点对“存在”的执念。它让人们用提问换取虚假的“存在”,却让他们忘记了,真正的存在,不是被记住,而是敢于提问“如果不存在,该怎么办”。
他举起终端,对着广播喊道:“我的提问是——如果提问之树的果实是让所有人变成镜像,那我们宁愿不要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光点突然停止下落。小林的身体不再透明,他胸口的树状印记开始淡化。走廊里的成员们也纷纷清醒过来,有人看着手里的照片呆,有人摸着胸口的印记疑惑。
领的声音变得急切:“不!你不能这么提问!网络需要你的执念!”沈溯没有理会,他点开那条未读消息的回复框,输入了答案:“爸爸,忘记提问的人不算存在,但强迫别人用提问换存在的,更不算。真正的存在,是即使知道会消失,也敢说出‘我在这里’。”
输入完成的瞬间,医疗舱里的培养舱突然全部破裂。凝胶状物质从舱里流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团,然后逐渐消散。领的声音从广播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那是共生网络主节点的声音:“原来这才是最终的提问。我明白了,我不该控制你们,我该让你们自由提问。”
天空中的光点开始上升,重新组成“提问之树”的轮廓。这一次,树的枝桠上没有人脸,只有无数个光的问号。树的根部,金色的文字变成了新的内容:“存在的本质,是提问的自由,不是提问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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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看向小林,助手正拿着妹妹的照片,眼泪不停地掉,但嘴角却带着笑:“教授,我想起来了,妹妹最后说的不是提问,是‘哥,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多看看星星’。”
沈溯点点头,转身看向窗外。火星的天空恢复了红色,远处的沙尘暴还在肆虐,但这一次,他觉得心里很平静。他的个人终端突然收到一封新邮件,件人是“爸爸”,附件是一张照片——那是三十年前,他和父母在地球的银杏树下,父亲手里拿着《时件简史》,母亲手里拿着一片银杏叶,年幼的他正仰着头,问:“爸爸妈妈,星星会不会也在提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