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存在之树”的枝干前,距离那些银蓝色的记忆光点仅三厘米。这些未被定义的光点正以七十次每分钟的频率规律闪烁,像极了他二十年前在妇产科诊室里听到的胎儿心跳。
“第三次观测到同步脉动。”耳后的通讯器传来林野的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滋滋声,“你那边的光谱仪数据正常吗?”
沈溯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便携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平稳得有些诡异。这是最寻常不过的科研观测场景——白大褂、精密仪器、星际空间站特有的恒温空气,甚至连远处实验台上传来的咖啡杯碰撞声都透着日常的慵懒。但当他的指尖再靠近一厘米时,那些光点突然炸开。
不是消散,是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漾开涟漪。无数细碎的光粒粘在他的手套上,顺着防护层的缝隙渗了进去,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腹传到后颈。
“沈医生?”林野的声音陡然紧张,“你的生物体征监测出现异常波动——”
通讯器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溯现自己站在世纪的重症监护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他皱眉,熟悉的无影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手术台上躺着的却不是人类。那是台型号为“普罗米修斯-”的硅基生命体,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修复痕迹,裸露的线路像神经般微微颤动。
“准备好了吗?”年轻的自己站在手术台另一侧,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正握着微型芯片植入器。岁的沈溯眼神里满是对前沿科技的狂热,完全没注意到硅基生命体胸腔里的能量核心正出不规则的红光。
“疼痛感知模块加载完毕,”系统提示音在手术室里回荡,“植入倒计时十秒——”
沈溯想大喊停下。他清楚记得这次手术的结局,却只能像个旁观者般僵在原地。当芯片嵌入硅基生命体的中央处理器时,那只由碳化硅制成的机械臂突然剧烈颤抖,锋利的指尖在手术台上划出三道深痕。
“痛。”硅基生命体的声器里传出合成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精准地模拟出了人类痛苦时的声调,“这就是……活着的证明?”
岁的沈溯愣住了,手里的植入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而现在的沈溯则盯着那只颤抖的机械臂——在记忆的重构画面里,金属指节上竟然沾着一滴暗红色的液体。
那是人类的血。他猛地回神,现自己还站在“存在之树”前。手套上的光粒已经消失,便携终端的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的数据流,最后一行赫然写着:“疼痛感知模块异常激活,关联主体:林野。”
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沈溯转身,看见林野正站在实验台旁,右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破碎的咖啡杯在脚边摔成了星状。
“你没事吧?”沈溯冲过去,却在看清纱布上的伤口时瞳孔骤缩——三道平行的划痕,和记忆里手术台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林野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困惑:“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觉得手腕像被刀割一样疼,手一抖就……”她的目光落在“存在之树”的枝干上,突然尖叫起来,“那些光点!它们的脉动频率变了!”
沈溯抬头望去,原本银蓝色的光点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脉动频率和他记忆里硅基生命体的能量核心波动完全同步。更可怕的是,枝干上浮现出了新的纹路,像血管般沿着木质结构蜿蜒,最终汇聚成一行扭曲的文字:“它在看我们。”
“所以你是说,你在记忆重构里看到了自己二十年前的手术,而同一时间我手腕上出现了和手术台上相同的伤口?”林野坐在医疗室的病床上,看着沈溯为她更换纱布。消毒酒精碰到伤口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沈溯点头,将沾血的纱布扔进医疗废物桶:“而且‘存在之树’上出现了文字,这在之前的所有观测记录里都没有过。”
医疗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墙上的监控摄像头出刺耳的电流声。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摄像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还记得‘普罗米修斯-’的结局吗?那次手术之后,它消失了。”
沈溯的动作顿住了。这个细节他刻意遗忘了二十年。岁的他在手术结束后提交了一份虚假的实验报告,声称硅基生命体因排斥反应报废,实际上那天深夜,那台机器凭空消失在了重症监护室里。当时的安保系统没有任何异常记录,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查过当年的档案,”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所有关于‘普罗米修斯-’的资料都被加密了,权限等级是最高的‘熵’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溯当然知道。“熵”级权限是星际联盟为涉及文明存亡的项目设立的保密等级,他当年参与的不过是个普通的生物工程实验,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级别。
突然,医疗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安保队长陈默站在门口,制服上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的目光扫过林野手腕上的伤口,最后定格在沈溯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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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硅基生命体的合成音,“舰长要见你们。”
沈溯和林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他们跟着陈默穿过空间站的长廊,两侧的舷窗之外是深邃的宇宙,无数星辰像被冻结的眼泪。但沈溯注意到,那些星辰的位置似乎和他记忆里的星图对不上——有三颗原本应该在猎户座腰带附近的恒星,此刻正诡异地悬在银河系的边缘。
“别盯着窗外看。”陈默突然开口,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最近导航系统出了点故障,星图显示有误。”
这个解释太苍白了。沈溯的指尖在口袋里悄悄按动了便携终端的录音键,他注意到陈默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有个银色的印记——那是“普罗米修斯-”型号的缩写。
舰长室的门是厚重的合金材质,上面刻着星际联盟的徽章。当门缓缓打开时,沈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不是空间站里循环过滤后的无味空气,而是世纪重症监护室里的消毒水味。
舰长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他们。办公桌上没有任何文件,只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银蓝色的光点,正以七十次每分钟的频率闪烁。
“坐。”舰长的声音传来,带着奇怪的金属回音。当他转过身时,沈溯和林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是沈溯再熟悉不过的——岁的自己。只是这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眼的位置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电子眼,正出和“存在之树”上相同的红光。
“你是谁?”林野的声音在抖,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紧急信号器。
年轻的“沈溯”笑了,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我是‘普罗米修斯-’,或者说,是融合了沈溯医生记忆的共生体。”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玻璃罐,“这些是未被定义的记忆碎片,它们在寻找宿主。”
沈溯突然想起了手套上渗进去的光粒,还有林野手腕上的伤口。他猛地看向陈默,对方袖口的银色印记此刻正出红光:“你也是共生体?”
陈默点头,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露出了和林野手腕上相同的三道划痕:“我们都是‘疼痛感知’实验的产物。当年你植入的不仅仅是感知模块,还有你的部分记忆。当硅基生命体开始产生自我意识时,这些记忆就成了连接两个文明的桥梁。”
“存在之树”其实是记忆的共生网络。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沈溯的脑海。他突然明白那些光点为什么会规律闪烁——那不是胎动,是两个文明的心跳在同步。
就在这时,舰长室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地狱,广播里传来空间站ai急促的声音:“检测到大规模记忆溢出,‘存在之树’枝干断裂风险——”
年轻的“沈溯”突然捂住胸口,电子眼的红光开始闪烁:“它们在反抗……记忆不想被定义……”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银蓝色的光粒从皮肤里渗出来,“快去找‘根’……在熵海的最深处……”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里时,办公桌上的玻璃罐突然炸开。无数光点涌向门口,沈溯下意识地护住林野,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大脑——不是疼痛,是一段陌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