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众人皆忍俊不禁,华衣少年脸涨的通红,唰一声起身拔出腰间佩剑,怒道“有种站出来!躲在人堆里阴阳怪气,算什么好汉了!”他情激之下来回摆头,却没现任何人开口,不由得愤愤坐下。
阿曼蝉却是毫不在意,咯咯直笑。
老人望着窗外露白的天色,淡淡道“但恰恰就在那年,昭宁帝崩。时任天下饥馑未解,民心已乱,外族自然又不肯与大雍和解,真所谓内忧外患之时。太子未立,诸王争位。其三子弘戎终以兵入宫门,登基为帝,便是今日圣上景炀之父了。”
“说起弘戎帝,真可谓断于行事,明于用人。他刚一上任便提拔了位青年英雄将领,平定清天会叛乱,更是几年内将边疆稳固下来。也正是这几年风调雨顺,大雍才得以幸存。”
“‘英雄将领’,嘿嘿,就凭林方远?他个天榜第三能被一个地榜末流杀了,徒有虚表罢了,也配?”尖细的声音冷冷道。
这下众人听得清楚,声音是从酒馆角落里传来的,酒客们回头望去,一个身材五尺,面色乌黑亮的矮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矮子旁边一个瘦弱干枯的人瘫在木椅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棕灰色的皮肤,瘦骨嶙峋,不住地咳嗽。
老人似是没听见,自言自语道“稀奇稀奇,自从青犊老道被云姬仙子杀后,中原怕是二三十年没见过有人会这种歪门术法了。五经并行,合于四时五藏阴阳,阴水体质脾水过盛,如今面乌唇青,本就没几年活头,还去学腹语术,厉害。”
那矮子面色大变,恶狠狠瞪了老人一眼,没再言语。
旁边枯瘦之人忽然道“‘尸鬼’十八年前自鄱阳湖血役后变杳无音讯,江湖上都道他被杀抛尸于鄱阳湖中,可在四年后的地榜上却写着他的名字,不知老先生对这事有何见解?”
有那么一瞬间,阿曼蝉似乎看见老者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记得在曼罗族大巫身上似乎见过类似的,一种夹杂着无奈,却又桀骜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却现老者又恢复了原本与世无争,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在淡淡道“那想必是风云榜出错,把一个早已死了几年的人排在上边,也是有可能的。”
枯瘦之人点点头,喃喃道“是啊。。。是啊。。。。。。极有可能。”
“老五,你先会会他吧。”枯瘦之人忽然抬头道。
话音未落,那矮子拔地而起,像一只蝙蝠般快的诡异出奇。
只见他双臂一展,十指微张,掌心隐隐泛出青黑之色,空气中登时弥漫出一缕腥臭味,显然爪上布满剧毒。
酒馆中的看客多数并不习武,一时间惊呼连连,本就不宽敞的地方登时乱作一团,矮子一爪一个,把挡路之人向外丢去,身影虚晃,已闪到说书老人案前。
说书老人连眼都未抬,墨黑的手爪将至未至之际忽闻一声长叹,爪影看看掠过老人的鼻尖,余势未消,“咔嚓”一声将案板四分五裂。
那老者的身影竟在霎时间化作一团淡影向后飘去。
晨曦从酒馆窗沿漫入,老人的身影在微光中明灭不定。
原本摆在桌边的竹杖也不知何时到他手里,竹杖轻点地面,出一声清脆的“笃”。
老者叹道“三十年前,练阴缠手和腹语术的,还懂几分敬畏。如今只空剩下些急功近利的庸才,可悲可叹啊。”
矮子面色微变,动作丝毫不带停歇,脚下猛地一蹬,木屑纷飞,整个人再度掠起。只听得“嗤嗤”风声作响,带着一股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劲气。
“狠辣有余,阴柔不足。”老者一边躲闪,一边点评道,“阴缠手不是你这种人应该练的,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身材修长,风流倜谠,跟我回家的姑娘可不少。你啊,还是早点回家练什么,地堂拳、伏鼠步罢。”
矮子面皮本就黑,被他这么一激,登时涨得如同锅底反火,他盛怒反笑,阴恻恻道“你。。。你在笑我?!”老者挑了挑眉“你这么矮,笑你都得俯身,太累。”
那矮子天生残缺,比常人矮小太多。
他一生最恨别人提及身形。
平日他自己讥讽旁人,但凡有人哪怕半句触及他的身高,他便如被利针刺中,登时暴怒,可无论他怎样上下跃击,都不能碰到老人半点衣衫,好像老人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般。
“老五,花蔓反缚。”干枯之人忽然道。
老人愣了愣,他对阴缠手熟得不能再熟了,‘花蔓反缚’本是曲臂向后,应对敌人在身后偷袭的招式,可自己明明在矮子身前,又怎奏效?
他心里奇怪,脚下确是不停。
黑面矮子却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排练了无数遍一样,原本是收势后退的手,忽然反折回来,指爪如蛇,也就在这一刻,老人斜步跨向西侧,刚巧不巧落步在矮子身后。
可在外人看来,分明是自己自行把身体向他爪尖撞去。
与此同时,丹青色的花火在岳阳城另一端遥遥升起。
“啪啦——”一声脆响,火光如绸,照亮半边天。
矮子只觉手指一阵温热,低头一看,掌心血迹斑斑。他面带狞笑回头望去,老人捂着胸口,脸上褪去了原先波澜不惊的神色。
也得亏老人步伐变幻,强行在那瞬间向反方向横移过去,堪堪避开了心口一掏,饶是如此,身上的青衫领口也被鲜血染湿,只是伤势不重。
老者手指急点周围穴道,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