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顾清欢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太奶奶口中那本《刍狗纪》里贯穿始终的话!
孩子们眨着懵懂的眼睛,显然不太理解。
老秀才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缓缓解释道:“这话是说啊,老天爷没什么仁爱不仁爱的,它看待万事万物,就像咱们祭祀时用草扎的狗一样,用完了就扔掉,不会特别心疼谁。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统治者要是没了仁心,把老百姓也只当成利用的工具,那百姓的日子,也就跟这草狗一样了。”
他顿了顿,看着昏黄灯光下孩子们稚嫩却已沾染风霜的脸庞,声音低沉下去:“咱们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刍狗’吗?鬼子把咱们不当人,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枪炮,哪一样在乎过咱们的死活?”
地道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但是!”老秀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屈的韧劲,“咱们自己不能把自己当成任人宰割的刍狗!老天爷不仁,咱们就得自己争气!圣人(指代侵略者和腐朽势力)不仁,咱们就得起来反抗!这地道,就是咱们争来的‘一口气’!”
他指着地道的土壁:“咱们挖这土,不是认命,是在跟这‘不仁’的世道,抢一条活路!”
顾清欢在一旁听着,心中波澜起伏。老秀才的话,像一把钥匙,进一步打开了她对《刍狗纪》和自身处境的理解。
原来,“刍狗”并非只是被动承受苦难的可怜虫。认清“刍狗”的身份,恰恰是觉醒和反抗的!因为认清了自身的渺小与命运的无常,所以才更要拼命抓住那“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是向地下挖掘,是在黑暗中坚守。
四、铁盒与铃声
在地道里,顾清欢也尽可能地帮忙。她帮忙照顾更小的孩子,分有限的食物和水,学着用湿布制作简单的防毒口罩。她沉默寡言,但手脚勤快,很快赢得了地道里人们的好感。
一天,她在帮助清理一段备用岔道的堆积物时,手里的铁锹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蹲下身,用手扒开潮湿的泥土,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巴掌大小的铁盒。
这铁盒……似曾相识的样式。
她的心莫名地加跳动。她想起太奶奶故事里,沈砚秋在自家废墟下,也找到了一个类似的铁盒,里面装着染血的账本……
她小心翼翼地拂去铁盒上的泥土,现盒盖因为锈蚀已经有些变形。她用力掰了掰,盒盖“咔哒”一声弹开了。
里面没有账本,也没有纸张。只有几样小东西:一小截用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画粉(可能是用来画标记的),几根生锈的缝衣针,还有……一枚用破旧红绳系着的、小巧的、已经有些黑的铜铃。
铜铃!
顾清欢的呼吸几乎停止!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枚铜铃。铃身的花纹虽然被泥土覆盖,但那种熟悉的质感,那隐约的轮廓……与太奶奶故事里,林昭棠保护的那枚,沈砚秋系在女儿星火手腕上的那枚,何其相似!
是它吗?还是另一枚相似的?
她下意识地,轻轻摇晃了一下。
“叮当……”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铃声,在地道狭窄的空间里响起,穿透了泥土的沉闷和死亡的阴影。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不远处一个正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儿,突然停下了吮吸的动作,扭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望向铃声的方向,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
而顾清欢自己,在听到这铃声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穿过身体,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悲伤似乎都被这清脆的声音荡开了一丝缝隙。一种奇异的、跨越时空的连接感,将她与《刍狗纪》里的那些先辈,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枚深埋在地道之下的铜铃,仿佛是一个信物,无声地诉说着: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灾难如何酷烈,那不屈的精神,那探寻生机的火种,从未真正熄灭。它从一个时代传递到另一个时代,从一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手中,即便深埋地下,也等待着被重新现,再次摇响。
顾清欢紧紧攥住了这枚沾着泥土的铜铃,将它贴在心口。
在地道昏黄的灯光下,在周围人们疲惫而坚韧的目光中,在远处隐隐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炮声的轰鸣里,她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逃亡者。
她是这条漫长、黑暗、却始终延续的“刍狗”血脉中的一环。
她的脚下,是先辈们曾挣扎求存的土地。
她的手中,是穿越烽火传递而来的信物。
她的心中,开始点燃一簇属于自己的、微弱的……却注定要融入那不朽薪火的——光。
喜欢睡前小故事集a请大家收藏:dududu睡前小故事集a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