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章彤弓素矰
醒来时,明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切割精良的水晶坠子如冰棱般剔透,又闪光如倒悬的星河。这是哪里?比他们宿舍泛黄的天花板和惨淡的吸顶灯可强太多了。明河迷迷糊糊地想。
“明河!如云!你们感觉怎么样?”两个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是羿和隍夜白。
明河想起地府的谎言,心中一痛,闭目不看立在床边紧盯着他的神与鬼。
岁的他习惯了在各种非议声中独行,却突然落入一个三界的神话,并被托付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重任,但也因此而与一群鬼王站在了一起——虽然不是人,给予的关心和帮助却比他一生遇到的人所给予的还要多。何况——明河心头一紧——还有如云。他睁开眼,扭头去找如云。他躺在自己的右手边,眉头紧锁,鬓边凝着汗珠。他昏迷前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比自己的记忆更为可怕,所以他才到现在还没醒?明河怜惜地擦去如云的汗水,又握他平放在身侧的手,定了定神,才将头转向床侧。
隍夜白满面愧色,羿则神情关切。
“明河,下次不可如此冲动。”见他转过头来,羿正色道,“无论如何,不可令自己置身险境。”
“因为还有瘴气和上古怪物要我们对付是吗?”明河嘲讽道,他本不是尖刻的人,现在却只觉胸口有说不出的憋闷,纵使知道所生的事民眼前两位无关,也只想尽情宣泄一番,“那真是太感谢二位关心了,只是你们不是鬼王就是天神,要不就既是鬼王又是天神,又有地府和天界撑腰,那些怪物不过是些执念或遭弃的半神,何不亲自动手?或者,是手到擒来的快感不够强烈,所以才要戏弄为难我们这些凡人,才有足够的乐子可看吗?”
“险境?是我要置身险境的吗?是谁将载民中学变成怪物乐园的?是谁将食忆兽从地府放出来的?是谁让我们去钟墟博物馆的?还有,还有那些学生,他们,他们……”明河只觉情绪汹涌,如潜于暗夜的潮汐撞向礁石,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惧、期待、茫然与愤怒,还有——陌生的悸动、隐秘的期待、退缩的委屈——每撞击礁石一次,情绪就更汹涌一分,终于将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只余哽咽。
校园里,那些被怪物控制的孩子和同事……
他们都不完美,他们或许很不可爱,但他们只是有着这样那样毛病的普通人,如今却成了脑后怪物的玩物,贪婪、暴戾、嫉妒、愤怒到要杀人。
“你们太过分了!他们是人啊!”直到这句话从胸腔中吼出来,明河才觉得那股憋得五脏六腑都疼的闷气消散了一点。
右手被轻轻捏了一下,再一下,力道轻柔,像湖面微波,像河边轻柳,悄然无声地安抚着明河的情绪。明河立刻察觉,欣慰转头:“你醒啦?你还好吗?”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语气与方才隍夜白和羿的语气一模一样。
或许欺骗的网络中,也会有几个真心的结点,可是谁又会去从真伪难辨中寻找真心呢?怀疑与拒绝比试图相信容易得多。
如云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好。
他笑得真好看,虽然有些虚弱,眼睛却仍是亮的。原本清冷的眉眼因为这个笑容舒展开,弯成了新月,瞬间褪去了平时给人的疏离感,格外动人。
明河一直看得移不开眼,如云嘴角的笑意加深,手上力道加重,促狭地又捏了几下。
“哥,我好看吗?”明河没想到他会当着鬼王和天神的面问这种问题,一下就涨红了脸,将他往旁边推了一推,掩饰道:“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晕糊涂了。”
“哈哈,不愧是如云。”
“哈哈,如云神自然是好看的,众所周知,众所周知。”
羿与隍夜白哈哈大笑,室内气氛一松,似乎方才明河的情绪只是噩梦初醒的呓语。
“那些食忆兽呢?”明河也不想得理不饶人,又忽然想起自己与如云昏迷前的事。
“二位放心,羿神已限令它们不得离开后山半步。”隍夜白抢着说。
“他们怎肯乖乖听你的话?”明河眼中满是怀疑,他决定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鬼、神。
羿取下一直背在身后的布袋,道:“他们惧怕此箭。”
朱红色的弓身像跳动的火焰,装饰着白色箭羽的箭在灯光下透出淡淡的银光。
“持此弓,携素矰,去恤下地之百艰。”彤弓素矰,是帝俊托付的使命,也是下国的希望。羿神用这把弓射落九日,除邪弑凶,成为人类心目中最重要的英雄。羿被一根桃木杖打死后,这套弓箭不知所踪,看来如今又回到了他手中。
“帝俊曾赐予载民国巫力,其中重要一条便是善射,彤弓素矰在他们眼中不亚于帝俊本尊,这种敬畏深刻于食忆兽体内,因此见而生畏。”羿解释道。
隍夜白补充道:“当然羿神也射死了几只食忆兽,那凶兽完全无法抵挡箭上的天道气息,只要中箭便一命呜呼,而羿神又是百百中的……”
大约那场面十分解气,隍夜白说得十分来劲,说到此处忽然醒悟,那食忆兽本是地府用来窃取明河记忆的,自己如此高兴似乎不太妥当,一时尴尬,讪讪地闭上了嘴。
明河心中却莫名舒服了一点,大约隍夜白不经意间流露了些同仇敌忾之意,让他感觉这位城隍爷似乎并没有完全站在地府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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