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松木与泥土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淡淡的、如同静电般酥麻的能量,让我的鳞片末梢微微痒。
这就是如今人类所谓的“源能”么,在他们称为“大灾变”的事件生之后,亡者复苏、百鬼夜行……与我沉睡千年的深海水晶宫中那纯净的灵气相比,这里的能量驳杂、狂野,充满了混沌的味道。
我收敛了心神,感受着这具新的躯体。
那盘踞起来足有九层高塔般巨大的白色蛇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更适合在人类世界行走的形态。
上半身是肌肤胜雪、白如瀑的女子模样,金色的竖瞳冷漠地扫视着周遭,而自腰肢以下,则是覆盖着光洁如玉的白色鳞片的粗壮蛇尾。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将那末日浩劫般的磅礴气息尽数收敛于体内,化形为人的这句身体虽然渺小,但却意外地节省体力;如今的我,看上去顶多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实力不明的畸变体罢了。
千年了……为了等待那颗能让我如同祖先一般褪去蟒身、化为真龙的龙珠,我已在深海中沉睡了太久。
直到不久前,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自东方传来,将我从沉眠中唤醒。
那正是龙珠的气息,虽然微弱,却绝不会错。
循着这股气息,我跨越海峡,自朝鲜半岛来到了这片名为日本的岛屿。
我如今所在的,似乎是一个名为“汐见港”的小小渔港。夜幕已经降临,远处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几艘老旧的渔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对于这片土地而言,我是一个不之客。我的目标只有龙珠,在此之前,任何不必要的麻烦都应尽量避免。
我吐着信子,千年的修为能够轻易看穿物质的表象,这个小小的港口里,流动着数十道接近人类的微弱生命气息,而在更远处的阴影里,还潜藏着几股如同蛆虫般蠕动着的、污秽而邪恶的气息——想必那就是所谓的畸变体了。
对我而言,它们都如同尘埃般渺小。
我没有理会那些藏污纳垢之辈,摆动着蛇尾,身体如一道白色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在狭窄潮湿的巷道间。
冰冷的鳞片与粗糙的石板地面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当务之急,是收集情报。
无鳞的人类总是喜欢聚集在喧闹的地方交换信息,那么,就先从那里开始吧。
我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一栋亮着灯笼、隐隐传来嘈杂人声的木制建筑。
木质的拉门被我无声地推开,一股混杂着廉价酒精、鱼腥和潮湿木头腐朽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家简陋的居酒屋,昏黄的灯笼光线下,十几个“村民”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正如我感知到的那样,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纯粹的人类。
他们有的脖颈处生有翕动的鳃,有的眼球外凸,没有眼睑,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介于人与鱼之间的、湿滑的青灰色。
我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居酒屋瞬间陷入了死寂。
那些混血种纷纷转过头,用他们那毫无感情的、像是死鱼般的眼睛盯着我,准确地说,是盯着我腰部以下那粗壮有力的白色蛇尾。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警惕而又夹杂着某种源自血脉深处敬畏的诡异氛围。
我并非不在意这些视线,自内心深处地鄙夷这群一群卑贱的混血……若不是看在深海中那位沉睡存在的份上,光是如此的注视,就足以让它们化为一滩脓水。
我径直滑行到吧台前,冰冷的鳞片与满是污渍的木地板摩擦着,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金色的竖瞳冷冷地扫过吧台后那个鱼头特征最为明显、皮肤上还挂着几片湿漉漉海藻的男人,他似乎是这里的头领。
“本宫即是柳仙伊木姬,真龙之女,金山吞没者,不可杀……我在找东西。”我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属于龙族的威严,银白色的龙角头饰闪烁着骄傲的光芒,按照礼数进行着自我介绍“最近这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类?”
吧台后的鱼头人喉咙里出几声“咕噜”的异响,似乎是在权衡我的实力与来意。
他那双巨大的、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水泡破裂般的黏腻感。
“奇怪的人类……”他嘟囔着,似乎在回忆,“与我们同生鳞片的强大魔王啊,我会将这些话说与你听……前些天确有几个外面来的岸上人,在港口鬼鬼祟祟地打听着什么。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看上去……和那些自称‘御狩所特事局’的所在一样。”
“特事局……”我在脑海中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是的,”鱼头人点了点头,他脖子上的鳃翕动得更快了,“他们身上那股‘秩序’的味道让我们很不舒服,总是拿着奇怪的仪器到处扫描。不过他们没现我们,也没在这里待太久,就自行离开了。”
“他们去了哪里?”我追问道。
鱼头人抬起一只长着蹼的手,指向居酒屋的东边窗外。
“往那边去了……东边是废弃的灯塔。最近那附近的空间不太稳定,时常有源能的波动传过来。那些岸上人,大概是冲着那个去的吧。”
“秩序和统一?听上去像那些无鳞人的军队……”我平淡地陈述着,金色的竖瞳中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活了数千年的我而言,人类的组织更迭就像潮汐一样平常,但冠以秩序之名的,往往都意味着傲慢与麻烦。
我的话似乎引起了鱼头酒保的共鸣。他喉咙里出几声清晰的“咕噜”声,像是在表达一种鄙夷的赞同。
“军队……差不多吧,”他用那只长着蹼的湿冷爪子在吧台上擦了擦,留下黏腻的水痕,“他们自称是管理这个国家‘异常事务’的官方力量。任何不受控制的异能者、任何新出现的空间特异点……都在他们宣称的管辖范围之内,一群试图给伟大的混沌本源套上枷锁的、自以为是的走狗,总是在幻想自己的权威远大过自身的影子。”
他似乎对这个“特事局”充满了恶感。
“至于那里的空间不稳定……”鱼头酒保望向东边窗户的方向,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岸上人所谓的“灾变”之后,整个世界的‘螺壳’都变薄了,有些地方,薄得就像一层气泡。灯塔那一带就是如此。最近那里的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有时候在夜里,甚至能听到从那边传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像是海水的悲鸣……那些特事局的人类,恐怕就是被这种异象吸引过来的——但最近的星象杂乱无序,这件事与我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