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市集的彩灯在远处晕染成一片星河,看久了容易眼花,陈伯扬收回视线,下楼。这是回家三天里他首次见到陈征。对方坐在餐桌前,已经脱下西装外套,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上的手表,白金表壳泛着冷光,边缘却因佩戴时间过久而显出细微的划痕。陈伯扬的视线掠过那只腕表,在隔了陈征两个位置的椅子入座,喊了句:“爸。”“嗯。”陈征看他一眼,略微皱起眉,大约是不满两人之间距离较远,话到嘴边却转成其他指责:“怎么瘦了?”“是吗?”陈伯扬靠着椅背,视线放在手机上,轻描淡写回答。“什么态度!”陈征忽然提高音量:“这就是你追求‘理想’的后果?从小教你尊重长辈,难怪你爷爷要把你赶回来。”陈伯扬笑笑:“他当年也这么骂过你吧,你怎么回答的?”“你说什么?!”陈征勃然大怒。话音刚落,客厅门被推开,女人边打电话边走进来,黑发盘得一丝不苟,耳边一枚金丝耳钉若隐若现。她穿件浅灰色羊绒大衣,腰带随意系在侧面勾勒出挺拔的线条,虽然踩着舒适的方头低跟鞋,身高却已接近一米八。从周婉君进门那刻起,陈征控制好表情,陈伯扬关掉手机,佣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换热茶,连鱼缸里的鱼都摆尾,仿佛家里一切都运转起来。她对电话那边的人交代几句便挂断,把大衣和包顺势抛进沙发,在餐桌前落座时神色平淡:“伯扬回来了,在国内怎么样,还习惯?”“还好,没什么差别。”“刚才在门外就听见你们吵架。”她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什么事?”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周婉君垂眸品着咖啡,不再追问。一家三口吃的饭也各不相同。周婉君常年有保持体重的习惯,晚饭只摄入轻食,陈征习惯中餐,桌上有陈伯扬爱吃的红酒烩牛肉,但他兴致缺缺,没动几下筷子。临近圣诞,窗外下起小雪,偶尔能听见遥远的烟花声,除此之外整个家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饭吃到一半,陈征对陈伯扬说:“反正老爷子把你打发回来了,就继续在这边上学,下周有个并购案,你跟我一起去。”陈伯扬端起果汁抿了口:“我没空。”“能有什么事情,让你跟我去就跟我去!”陈征怒道,“整天忙忙碌碌也不见做出什么名堂!”周婉君看向陈征,后者的气焰明显哑下去一点,绷脸继续吃饭。静了几秒,陈伯扬指尖轻轻敲着杯壁,心平气和地开口:“我恋爱了。”话落,桌上另外二人同时看过来。陈征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向只对陈伯扬的能力和事业方向上心,谈恋爱这方面基本不会过问。倒是曾经有两次牵线,是合作伙伴家的小女儿,陈伯扬想也没想就拒绝,陈征表面无常,内心反倒有点满意,毕竟年轻人就应该注重学习和能力,以后好把家业撑起来。陈伯扬语气平静:“最近刚谈。”“谈恋爱是小事,注意分寸就行。”陈征不以为意,夹了一筷子菜,“对方是谁,同学?”“嗯,男生。”陈征睁大眼,筷子还未来得及收回就僵在原地:“你说什么?”“我说,我谈恋爱了。”陈伯扬靠着椅背,一只胳膊随意放在扶手上,“对方是个男生,明年也会来伦敦,我打算先把证领了。”周婉君没急着表态,倒是他每说一句,陈征的表情便不可思议一分。“把证领了?”陈征压着声音复述,“你打算?”“是的,因为要考虑他的意愿,如果他同意就明年领证。”陈伯扬考虑周全,“到时候我会搬到海德公园那边的房子里,不用你们操心。”周婉君:“明年来?”“对,他要参加明年的国际舞蹈比赛,有机会来,不顺利的话我也有其他办法。”陈征把筷子猛地拍到桌上:“闭嘴!”“我看你是正经事一件不干!”他怒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原则?擅自回国上学也就算了,谈个恋爱你还要玩玩新花样?!”“没有玩。”陈伯扬很平静,“我是同性恋,这很难理解吗?”当然不难理解,同性恋在国外很常见,在此之前陈征从不觉得有什么。他尊重每一个人的性取向,甚至在董事会见过穿彩虹胸针的合伙人,但这话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他就像被人猛地敲了一记响锤,脑袋里发生一起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不行!别说是我,老爷子第一个就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