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扬是被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看到汤岁坐在旁边,被子掀到上面,一条腿微微屈起,也不好好穿衣服,大半肩膀露在外面,还沾着几枚吻印,莫名想叫人咬一口。陈伯扬支起身,嗓音略哑:“看什么呢。”汤岁没理他,把被子彻底掀开,露出大腿里侧的红痕,是陈伯扬用掌心握出来的。痕迹经过一晚上时间,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带着几分凌虐的美感。“抱歉,下次会注意。”陈伯扬短促地笑了声,“疼吗?”汤岁耳朵很红,神色却有点冷淡,明显是不高兴了,明明昨晚都告诉他轻点,但收效甚微。陈伯扬努力忍住视线不往他白皙的腿间看,凑近过来哄道:“别生气,嗯?疼不疼,我给你买药。”“不用。”汤岁拒绝,“过两天自己会消。”说罢便起身要下床,可惜浑身酸软,脚刚沾地就有倒下的趋势,陈伯扬及时将人捞回来,低头问:“去哪儿。”汤岁没穿裤子,这样忽然往他身上一躺,衣摆长度明显不够,一下子就露出太多隐秘部位。他手忙脚乱扯过被子盖住下半身,甚至都不敢和陈伯扬对视:“去洗手间,我裤子呢。”“放沙发了。”陈伯扬垂眸看着汤岁慢慢变红的脸,“用不用我抱你去,腿能走吗?”“能。”汤岁身残志坚,赶紧摸索着起来,自以为不明显地偷偷把衣摆往下扯扯,挪到洗手间关好门,全程不敢回头看陈伯扬。刷牙刷到一半,陈伯扬推门进来,只穿了条裤子,从镜中看了汤岁一眼,神色自若地站到旁边,挤好牙膏也开始刷牙。在酒店休息到下午,陈伯扬买好机票,走之前汤岁先回了趟家,好巧不巧,蓝美仪正好在。逼仄的小客厅里多出一面全身镜,干净明亮,显得极为突兀,她正站在镜前往身上比划新衣服。汤岁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把必要的东西收进背包锁好抽屉。出来后直接问:“你和那个赌场老板又在联系?”蓝美仪从镜子里打量自己,不以为意道:“赵三?你怎么知道的。”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怎么,你那个有钱男同学还兼职私家侦探啊?”转身时耳坠晃出一片碎光,“这么关心我的社交生活?”“没那么闲。”汤岁跟蓝美仪说话向来单枪直入,“离他远点,你之前在赌场吃的亏还少吗?”蓝美仪随便哦一声。汤岁以为她听进去了,抬脚欲走,又听到对方继续说:“我在跟他谈恋爱啊。”“什么?”“别这样一副表情。”蓝美仪把外套脱下来,“各取所需罢了,我又没有真的爱上他。”汤岁觉得这话实在雷人,但依旧用不辨情绪的声音告诉蓝美仪:“有什么区别,他接近你难道是因为爱吗?”“算了,情情爱爱的,跟你个学生仔讲不明白。”她往房间里走,“总之我心里有数,轮不到你来教。”门不轻不重关上,隔绝了汤岁的视线。窗外天色渐沉,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又悄然沉没。汤岁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半晌,他转身出门。落地闽南时,天气转晴,地面上未干透的积水映着天光,亮得晃眼。陈伯扬的外婆姓李,名叫李清,是当地一个菲律宾侨商大家族三房的小女儿,那个年代家族地位从属父系,女儿的存在性质普遍低于男性,像祖厝、大宅,女儿可以住,却没有继承权。厅堂是男人的天地,而闺房才是女人的领域。李清杏眼樱唇,在一众儿女中样貌生得好,但却不受宠,因为得宠的,往往是乖巧伶俐的。她想要穿新裙子、戴金手镯,就必须得听话,否则会成为父兄们口中的‘负担’。所以自母亲死后,李清便想办法从大家族剥离出来,她用积蓄在乡下置了这间房子,认识了一个人品不错的茶叶商户,三十岁才结婚生下周婉君。老宅不算大,小两层,翻新过几次,红白相间的泥瓦房,一楼太过潮湿不适合住人,用来待客吃饭。院子干净,很明显是有人定期打扫。汤岁眯起眼睛向上望去,二楼的方窗规整地嵌在红砖墙里,玻璃窗擦得锃亮,将上午的阳光折射成晃眼的光斑,叫人看不清窗后的光景。从一座城市来到另一座城市,迁徙对于汤岁来说并不陌生。那种无处安放就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虽然被重新栽种,但还是无法从土壤里汲取到原有的养分。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