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机场方向,建筑越稀疏。高架桥的立柱在雨中泛着冷光,像一列沉默的巨人,雨势渐密,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弧,水珠刚被扫开,新的雨丝又密密地覆上来。司机瞥了眼后视镜:“赶早班机啊?”“嗯。”“这天气,航班说不定要延误。”他顿了顿,“不过早上的雨,通常下不长。”汤岁没有说话。下车后他在入口处站了很久,冷,后悔没多穿件外套。七点整,陈伯扬发信息:睡醒没?:我到楼下了:带你去吃之前的那家早茶店。汤岁垂眸看了会儿,唇角很紧地抿起,打字:我在机场。陈伯扬:什么。汤岁:我要走了。他又断断续续打出几个字:可以见一面吗?没有发送,一点点删除,继续打字:对不起。发送成功。很快,陈伯扬:等我,见面再说。登机口的电子屏跳转为红色,机械女声在候机厅内平静地重复着提醒,汤岁觉得更冷了,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登机牌,指节微微颤抖。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身旁的行李箱轮子卡在缝隙里,他用力一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个排队乘客回头瞥了他一眼,又漠然转回去。汤岁摸出手机,想再发一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讲点什么。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伯扬头发被风吹得有点散乱,微微喘着气,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对上汤岁的眼睛。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拦住他,汤岁从登机队伍里退出,经过人工通道,两人站在大型广告牌侧后方,各自相顾无言几秒。led屏的光映在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场即将熄灭的梦。陈伯扬像还未从某种变动中抽离出来,只轻声问道:“你说要走,是什么意思?”见他沉默,陈伯扬又问:“你是想去看宋嘉欣吗,我陪你。”汤岁垂下眼,用最低的语气说出让自己感到恶心的话:“我签了内地一家舞蹈机构,他们……给的待遇很好,所以,可能没办法跟你出国了。”双肩被轻轻扣住,陈伯扬俯身跟他对视,两人的眼睛都有点红,呼吸交错间,汤岁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奔跑后的热意和风尘仆仆的凉。“出什么事了?你和我说,我都能解决,你知道的。”“真的没有。”汤岁一直看着他,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他的眉眼,“我只是找到更好的出路了。”广告屏的光倏然熄灭,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汤岁错觉陈伯扬的眼眶红了一瞬。但很快,led屏再度亮起,刺眼的白光横亘在两人之间,将每一寸犹豫和狼狈都照得无所遁形。纵使是早晨,机场也人来人往,他们安静地待在这个角落里,像暂时隔绝了周围一切模模糊糊的景象。良久,陈伯扬轻声道:“好,那我相信你。我留下来陪你,这不是难事。”他说出这话时,汤岁反而不敢看他的脸了:“不用。”“阿岁——”“我们分开吧。”汤岁打断,陈伯扬怔住,脸色有点泛白,像个已经被判处死刑的犯人。“确实有发生一些事,但我觉得没必要讲。”汤岁轻轻挣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重复道:“我们分开吧。”陈伯扬面容冷静,但他此刻脑海里已经不具备关于理性的任何东西。他重新握住汤岁的肩膀:“你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谈,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能解决。”“我陪你去内地,不管哪个城市都行,不是非要出国的,阿岁,你知道我愿意。”“我不愿意。”索取需要勇气,而接受则需要更大的勇气,汤岁看着陈伯扬的眼睛,用一贯平淡的口吻说:“我没有可以接受你放弃前途来陪我的勇气,如果你足够了解我,会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广播机械女声从天花板角落的扬声器里一遍遍循环,仿佛带着格式化的焦急。汤岁把一切都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向来冷静自持的陈伯扬此刻还处于措手不及的状况里。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听见汤岁说要离开。“别走。”陈伯扬握住他的手腕,眼角通红,但没有哭,哑着嗓音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最后的乞求:“阿岁,别走。”“陈伯扬。”汤岁低头看着自己被攥得发白的手腕,“你不要来找我。”转身时,肩膀被猛地按在冰凉的立柱上,陈伯扬吻上来,他有点惶恐地睁大眼,两秒后开始推着对方的肩挣扎。“唔。”舌头被狠狠咬了一口,汤岁眼底泛起泪,痛到没办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