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他是青屿柏,是凌虚宗的尊者。眼前这个人,是他最疼爱的弟子,龙牧宪。也是……伤他最深的人。他对他刻骨的爱恋,他无怨的付出,他被误解的委屈,他被舍弃的绝望,他濒死的痛苦……还有眼前这个人,为他承受的反噬,为他剜去的情根,为他枯守的岁月,为他逆天引魂的决绝……爱与恨,恩与怨,痛苦与绝望,悔恨与牺牲……所有的一切,如同最猛烈的风暴,在他刚刚重聚的神魂中,疯狂地冲撞、撕裂!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龙牧宪,看着他苍白憔悴的容颜,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心中涌起的,不是报复的快感,不是彻底的憎恨,而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万念俱灰的冰冷。他张了张嘴,想骂他,想质问他,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可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噗——”一口鲜血,从青屿柏的口中猛地喷出,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也染红了龙牧宪的视线。在龙牧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青屿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在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了一滴冰冷的泪。像是为这段孽缘,画上了一个绝望的句点。“师尊——!”龙牧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猛地扑上前,将青屿柏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师尊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神魂波动也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再次破碎、消散。他知道,自己还是搞砸了。他的忏悔,他的坦白,最终还是将师尊推向了更深的深渊。“不……不要……师尊……”龙牧宪抱着青屿柏冰冷的身体,声音破碎而绝望,泪水混合着师尊的鲜血,从他的脸上滑落,“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道歉,一遍遍地呼唤,却再也换不回师尊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木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寒冷,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也吞噬了龙牧宪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彻底绝望的心。他知道,真正的审判,或许还没有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哪怕那审判的结果,是神魂俱灭,万劫不复。烬霜寒彻寒峰的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场迟来的审判,愈发狂暴起来。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哀嚎,又像是在为这段孽缘奏响最后的挽歌。木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青屿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龙牧宪那充满悔恨和痛苦的脸庞,与记忆中那个眼神冰冷、充满恨意的少年身影,在他脑海中瞬间重叠又撕裂。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神魂。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在龙牧宪的忏悔声中,彻底挣脱了束缚,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初遇龙牧宪时,那个缩在雪地里、眼神倔强又带着恐惧的孩子。他一时心软,将他带回寒峰,赐名“牧宪”,意为“牧守本心,宪度自修”。那时的他,只是单纯地想护这个孩子周全,看着他健康成长。看到了龙牧宪年少时练剑的样子,笨拙却执着,总是在摔倒后立刻爬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喊着“师尊”,求他指点。他耐心教导,看着他一点点进步,心中有着为人师的欣慰,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日渐滋生的柔软。看到了无数个日夜,他为龙牧宪疗伤、为他解惑、为他挡下宗门的风雨。他以为自己只是尽为师之责,却不知从何时起,那份师徒之情早已悄然变质,染上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深沉的爱恋。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守护着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弟子,只愿他一世安稳。看到了烟荷依的出现,像一朵毒花,悄然绽放在他们之间。她巧笑倩兮,说着温柔的话语,却在暗中编织着一张又一张谎言,挑拨着他和龙牧宪的关系。而他,为了不影响龙牧宪,选择了隐忍,选择了沉默,却没想到这沉默反而成了误会的温床。看到了龙牧宪日渐疏远的眼神,听到了他冰冷的质问。“师尊,你为什么总是护着玄智辰?”“师尊,烟荷依只是关心我,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师尊,你是不是觉得我碍眼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龙牧宪一步步走向烟荷依,一步步远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