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结束后,卯日被车驾载进了龙亭。屋内垂下的纱幔在夜风里飘,四周没有外人,他突然腿脚一软,滑坐在地上。层叠的礼服被解开,他敞开双腿,伸手去拽滑进深处的玉石,好在玉石的系带还系在腿环上,卯日解了腿环上的匕首,顺着绳索缓缓拉扯出玉石。昨夜的长书实在太凶,他根本无力招架,可今日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想念那样的赋长书。卯日能清楚地感受到,赋长书平日里有所克制,估计是这一月幽禁折磨得太狠,骨子里被压抑的强势一面被解放出来,所以忘记了温和对待他。念着赋长书的名字发泄出来,卯日又躺了一阵,才脱了外袍准备沐浴。午时之后,一架舆轿却停在龙亭前。卯日穿着深衣在处理昨日遗漏的献文,夜风穿堂,门外响起三声叩门声,随后才是秋公公的声音。“春告祭,陛下有请。”卯日原本想推辞,秋公公似乎知道他不愿去,继续道:“春告祭,陛下说了,今夜若你不到王庭,便把庭中起舞的祭祀们都送去人殉。”卯日猛地站起身。人殉太过残忍,且视人命如草芥,西周早已不推崇活人殉葬,姬野是疯了才提出这话?他开门的时候,手掌用力到指关节都在泛红,披着外袍,让秋公公引路。王庭里灯火辉煌,舞姬们翩然起舞,乐师吹奏的靡靡之音让卯日昏昏欲睡。已是夜半,白日里祭祀的官员们无不累得酣然入梦,姬野却独坐在王位上饮酒。卯日跪地行礼。姬野挥手,命舞姬乐师有序退出。姬野没让他起身,只维持着跪礼:“爱卿今日劳累。良夜苦短,朕原本不愿再辛苦爱卿,但朕心有一患,需要爱卿分忧,所以连夜派身边人去龙亭接你入宫。”卯日:“陛下请讲,臣愿为君分忧。”“抬起头来。”卯日直起身子。姬野道:“早晨时,朕见太子头戴远游冠站在群臣队伍前,身后跟着几位臣子。不夜侯身后也乌泱泱簇拥着一大伙人,倒还安静本分。可朕听说太子与不夜侯问安,不夜侯对他不予理睬,实在孤傲。”卯日忽然想起许嘉兰昨日到龙亭和他说的话,太子为董淑妃所出,娇纵无能,不堪大用。成王想另立六皇子姬蘅为太子。而许嘉兰想拥立无权无势的姬如归。许嘉兰曾做过成王的绯衣郎,如今更是战功赫赫的不夜侯,却不想只是三年,成王就开始不满他的所作所为,也难怪许嘉兰从未甘心做成王的佞臣。卯日不愿参与党派之争,只觉得北方疫祸迫在眉睫,若不及时扼制疫病,他日孤竹来犯,内忧外患下西周又该怎么办?百姓又该怎么办?疫祸与战乱双重倾轧,谁能在重压之下侥幸存活?卯日顿了顿,“陛下,臣听闻中州三年战乱,将士伤亡近十万人。前月护送臣回丰京的小将军不过十九,就已经上了战场,三年间亲手斩杀敌寇数千人,在分烟河之战救下长平,后来又在岐山破敌、武烨俘虏贼寇百人,这样的人,若不是臣在返京途中遇上,就凭臣这般闭塞视听,肯定没听说这样的将士的传闻,反倒是臣灵山十巫的名号更响亮一些。”卯日观察着成王的面色,见对方没有因为他提起赋长书发怒,继续道:“他还同我介绍了一位武氏,是陛下的好将士,西周的好儿郎,他名为长平,他半生都在为平定西周疆域奔波效力,最后辞官隐退,临终前都在想办法照顾我西周的将士遗骸。”成王听到长平的故事面色微微动容,近来宫中百戏演了不少故事,当中偶尔也会提一嘴中州战事,但后宫不能干政,后来百戏里唱的也只剩下各类奇闻异事,反倒是民间戏文多了些将士们的传奇典故。卯日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导到不夜侯身上。“不夜侯在外征战,杀的是独霸一方的贼寇,破的是犯我西周疆土的贼人,他的威名传播千里,西周百姓无不仰慕,许嘉兰能做到这样,自然与其武功卓绝,行军奇诡离不开关系,但其中一个原因,是三年来陛下鼎力相助,您与不夜侯君臣一心。”成王似在沉思,卯日却停顿了半刻,反而装得怒气冲冲,故意道。“不过臣以为,陛下确实太纵容不夜侯。臣原本以为许嘉兰这样的烈侯在外野性不驯,在丰京合该是平易近人的。可昨日,他竟然因为麾下将士迟迟未归杀入臣斋戒的龙亭,言辞激烈,指责臣不过区区春告祭,竟然会需要麾下大将保驾护航?有辱将士身份。””臣不过为君分忧,祭告上苍,为西周疆土祈祷风调雨顺,怎么就算辱没将士?看来是不夜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