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匹马怎么办?”颓不流咳嗽道:“你牵着马往外走一里,把它放走,别让人看见。”卯日肩上中的箭并没有特别深,大约是夜色昏黑,射箭的士兵也没看得清,所以只伤着皮肉,出了大量血。好在有几位大夫与颓不流同行,现在正宿在荷花台,颓不流便连夜将人叫醒救治卯日。半个时辰后,卯日清醒了,坐在榻上同颓不流说丰京之事。“我没有处理掉那两人的尸首……”颓不流:“能判断出是谁的人吗?”“京中只有一支军队,是许嘉兰带回来的中州突骑。”卯日缓缓道,“难道是他?”颓不流端来药碗,等卯日喝完,“确定吗?”卯日犹豫道:“不,我回来的时候,似乎还遇到一伙人,但我当时头脑发昏,没有留意,对方也没有拦我。我和许嘉兰虽然相看两相厌,可他不至于要杀我。”他梳理着近来的朝廷之事,“前几月周问刀周将军指责荣夷公子女与民争利,紧接着荣夷公又被查出贪污受贿,一时间下狱的大大小小官员将近一百人,董家受了重创,按照他家的性子也不会韬光养晦,定然会想着办法从别的地方给许嘉兰使绊子。但昨日江夏子弟却当街弑杀了六皇子姬蘅,这样的丑闻,若我是江夏黄氏,不如和晋阳董家连夜起兵,将成王带到晋阳,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觉得那伙士兵是晋阳家的禁军?”卯日:“不能确定。我不敢报自己的官职,但对方不光杀百姓,就连普通官吏都杀,是铁了心发动兵变,估计天亮便会结束。现在我能做的只能等。”“等什么?”“等赦令。”卯日攥紧被褥,“历朝历代政变结束后,胜者会立即囚禁杀死集团首脑成员,京中定然乱成一团,等到天亮,兵变结束,胜者会赦免中下层文臣武官,昭告天下……我只要等着赦令,看是谁下的令。”卯日望向面色苍白的颓不流:“不流哥,你先去休息吧,时间还早。让学生们把大门关起来,我今日没有出这个门,你也不知道京中之事。”等待说起来容易,实则太过煎熬。卯日到底挂念慧贵妃,怕兵变影响她,但他现在去丰京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容易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彻夜难眠,索性点了烛火走到廊下去吹夜风,后来竟靠着廊边的梁柱昏睡过去,等到天白才被侍从唤醒重新上药。卯日在荷花台休养了三日,终于能抬手,与此同时,他等到了丰京传来的消息。传信的人是中州突骑。卯日心中悬着石头才安稳落地。是许嘉兰的人,那慧贵妃估计没有出事。他被接回丰京,才知道当夜晋阳董家与江夏黄氏起兵,杀入王庭准备带走姬野。但中州突骑早有准备,在禁军入城后控制了城门,隔绝了内外消息。而王庭内慧贵妃先董、黄两家软禁了董淑妃与太子姬宜,并告太子意图谋反,命董、黄两家起兵逼姬野退位,当即罢免了太子。姬宜哭得撕心裂肺,哀嚎着求董淑妃救命,但不久后便在王庭内被铁骑乱箭射死,血溅三尺。太子整个人被钉在门扉上,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支,一张完整脸都没能留下。第二日,董、黄两家原本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命朝中重臣赶赴晋阳,承诺保全他们性命,留其职位家世,但中州突骑认为圣旨是矫诏,并不听令,反而将董黄两家的三族迅速诛灭。随后中州突骑在许嘉兰带领下与董黄禁军在王庭内激战,大获全胜,不夜侯守着成王下诏,宣布太子谋反,董、黄祸乱朝纲,地方士绅欺男霸女。中州突骑平叛有功,为从龙之师。第三日,太子及其党羽被清洗干净。成王大肆赞誉诸位功臣,并对废太子姬宜明褒实贬,只是其中有多少内情却没人敢打听。卯日回到丰京后,听闻成王要祭天,所以将他这位春告祭接入宫中。王庭内被冲洗干净,香炉里燃着香丸,隐秘的血味与浓郁的香气交融,慧贵妃坐在王位一侧的位置上,淡然地向他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长袍,雍容华贵,看上去心情不错。姬野不在,季回星给卯日指了位置。“以尘,朝中之事你已有耳闻,本宫今日召你入宫,是为了两件事。其一,半月后成王需要举办一场祭祀典礼,由你主持。其二,京中疫祸的事,陛下已经答应由你接手。你若需要王庭内的大夫帮助,就去请他们,就说是姬野的旨意。”姬蘅被当街弑杀,姬宜被万箭穿心,现在西周皇子只剩下一位远在青丘的姬如归,但新的太子却迟迟没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