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是边抹眼泪边吃的东西,待用完朝食後又去沐浴。热水从头顶浇下时,她尽可能让心中苦闷随水流逝,准备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担心她的人。
沐浴完後,孟辞交代沉鱼去衙门一趟,转告邹县丞让他吩咐人到向嘉茴掉落那条河捞人。
孟辞既心存希冀向嘉茴还活着,可那一剑刺得很深,她找不到人的话,岂不是叫向嘉茴尸骨无存了?
熏干头发後,孟辞随意一挽起,用一根简单的紫檀木簪子一簪,穿着一身月白色裙子去了书房。
此时沈淮序正在书房翻阅孟辞写过的宣纸,馀光瞥见门外有人影来,擡头一看,如见仙子携清辉而来——清雅绝俗。
沈淮序起身,目光牢牢定在孟辞身上,“好些了麽?”
孟辞被那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点点头後走到书案前一看,打趣道:“这都是练废纸,怎麽,我的字太好了,沈大人连废稿都想偷学?”
沈淮序见她恢复如此之快,反而心疼更甚,垂眸看着她认真道:“谢鸢,难过是正常的,你不必因为怕我们担心故作轻松。承受了这麽多你怎麽受得了?”
孟辞被一眼看穿,既委屈又气恼,但更多的是庆幸多一人懂她。
她瘪了瘪嘴,不肯服输似地道:“大人惯会看轻我,我承受能力一向厉害。”突然话锋一转,发难道:“倒是大人,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什麽想要辞官的话……大人怎麽比我还窝囊?”
“是说过。”沈淮序不加掩饰,“你果然听到了。”
“原来不是做梦。”孟辞略显惊讶,两步走到沈淮序身边擡头盯着他,“改革不顺利应当在大人预料之中才是,大人怎麽会想辞官?”
沈淮序坦然一笑:“做官多累啊,这麽多年都是得过且过,我想了想,还是做一只闲云野鹤自在。”
孟辞双眼微眯,显然不信,“大人撒谎的功夫一流。”
“你啊。”沈淮序无奈一笑,指尖轻点孟辞眉间,“就看不到我其他优点,偏说我会撒谎。”
“大人。”孟辞突然抓住沈淮序要收回的手,神色陡然认真,“我知道,你是不想继续承受别人的期待了。就像我当年科考一样,虽然我用的假身份,但舅舅他们依旧对我抱有期许,忘我高中,光耀门楣。科考那些时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大人承受不仅有家族的期待,还有父亲的遗志吧?所以我知道你很累。没有人问过你想要什麽,仿佛你踏上这条路,就是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沈家是给了你很多助力,但承受帮助的同时也要承受代价不是麽。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人都会脆弱。”
孟辞言之凿凿地说完後方觉後悔:他虽向我表明心迹,却不代表就能如此揣测他心中所想,他身居高位,被这麽一说心里定然一时难以接受,我这死嘴!
沈淮序果真目光一凌,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似是自我保护的机制被触发,沈淮序下意识将孟辞抵在书案一侧的书橱上,却不忘一手护住她的後首。
孟辞心跟着一沉,他果然生气了。
沈淮序倒吸一口凉气,垂眸不看孟辞,面色深沉。
“对不起。”
“对不起……”
二人异口同声。
孟辞略显委屈道:“我不该胡乱揣测,若我说的不对,你且当我胡言乱语,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你把我看穿了,我却不懂你,对我好不公平。”
沈淮序默然片刻,擡眼时目光沉甸甸,“或许你猜的是对的,有些事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惹我生气要付出代价。”
小肚鸡肠。
“什麽代……”
最後的字被沈淮序猛地吻住,这个吻急切又生涩,转瞬又带着贪婪的掠夺。孟辞惊讶之馀浑身酥软,身子绷得笔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又不敢睁眼看他,只得闭上眼,感受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愫。
沈淮序一手护着孟辞的头,一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转,又将人抵在书案。孟辞失了後方支撑泄力地往後倒,手乒乒乓乓地扫落了案上笔墨纸砚,後背随之安全落在书案上,发簪脱落,砸在案上发出闷响。青丝流泻,酥酥痒痒地缠在沈淮序指间,更是在挠他的心窝。
他短暂地“放过”孟辞,眼中蓄了一汪春水似地看着她。
“沈衡,你小气。”
沈淮序温润一笑,复又吻下。这是他渴望已久的索求,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怒气,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方才他是有一瞬恍神,但他怎麽会生气呢?他只怕孟辞觉得他是在乘人之危……虽然他确实是在乘人之危。趁她难过,趁她心虚,行下流之举。
然而孟辞是愿意的,她在某些夜里,某些失神的时刻会想象这番滋味,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此刻渐入佳境,她回应愈发自然热烈。
不知过了多久,沈淮序的唇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孟辞却忽感眼周微凉,是沈淮序捂住了她的双眼。
刚要开口询问缘由,却觉有一滴水从掌缝中落在了孟辞眼角。
他哭了麽?
孟辞的心被揪了一下,伸手捧住沈淮序的脸,指腹轻拭他眼角,果然碰到了眼泪。
孟辞以手拭泪,轻声道:“以後换我给你擦眼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