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句,胸口又传来剧痛。
她忍下喉咙间的血气,不顾漱香的挣扎,把漱香送到窗子口,自己握紧了锄头,道:“他们担心的对,云车是让牧州百姓撤退的最後机会,我们不能把饿鬼引过来。”
闻雾转眼望着闻霄,见她神情痛苦,整张脸皱在一起,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你确定吗?”
“确定。”闻霄深吸一口气,“姐,我不想死,所以我一定不要死。”
闻雾便狠了狠心,将漱玉从窗子递过去,“我们一起,你现在就是个老太婆,管什麽用。”
乌珠男子亦是道:“我……我要不和你们一起吧,反正他们也不管我了。”
驿馆的窗子彻底合上,像是断了人的生路。
谷宥的声音悠悠在门後传来,“闻大人,我听到云车的声音了。”
闻霄背靠着门,望着狂奔而来的饿鬼们,道:“我知道。”
“要我打开门放你进来吗?”
屋里立即传来人们的抗议声。
“不必。”闻霄无奈地笑了笑。
谷宥叹了口气,“他们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在乎他们干什麽?”
“没关系的。君侯爱民,不求回报。”
闻霄突然发现,自己和当时癫狂的乌润没有任何区别。她铆足了力气,冲向了魑魅魍魉般的人们。
她无时无刻不记得,他们曾经是如此的温暖,用双手辛勤编织着自己的人生。
太阳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皮肤,闻霄心里的恨油然而生,引着他们朝城外跑去。她渐渐地越跑越慢,只能看到闻雾和乌珠男子的背影一点点缩小。
她开始觉得喉咙发烫,控制不住地咳嗽,血沫便从口中喷出。
她的内心在一点点崩塌,在云车轰鸣声响起的那一刻彻底破碎。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个饿鬼扒住闻霄的身体,试图将她拉倒。闻霄挥起锄头,要劈过去的那一刻,双方都愣住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疯狂之下压抑着他的本性。他只是病了,可他还是大堰兢兢业业生活的人。
一瞬间,闻霄像是被拉回了一年前。
她跪坐在案前,蝉室里熏着重香,钟隅坐在那,同她论政。
“小霄,你想做君侯吗?”
闻霄警惕地擡起头,看了看钟隅,又看了看辛升,她内心纠结许久,最终决定坦然地说出实话。
“若是君侯认可我,我亦有攀登之心。”
“你太过仁慈,有时候慈悲之心太多,做不了君侯。”
闻霄笑道:“我也想狠一点,人还是自私些好。可是每次都手下留情,顾虑太多。或许我就不是做君侯的料。”
辛升说:“君侯闻霄是一个难得的仁慈之人。我不懂做君侯之道,但是为官,仁义惠及一方,慈悲惠及天下啊。”
钟隅看着这两个人,摇了摇头,“人类存在这麽多年,吃的是生灵的肉,喝得是天地的血。弱肉强食本就是理所当然,慈悲对自己没好处的。”
辛升讨好地低下头,“君侯教诲的是。”
“不过……”钟隅望着闻霄,眼神里多了几分眷恋,突然勾了勾闻霄脸,“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或许……你父亲做不到的,在你身上,会有奇迹发生呢。”
闻霄听完备受激励,“我一定勤勉,不辜负君侯的期望。”
君侯立即收回温情,道:“最好不要发生。”
如今,是生死两难的局,闻霄握着锄头的手,松了下来。
求生,是动物的本能。
可在这本能之中,能不能闪烁出什麽,让人这种生物,在支离破碎的自然法则里,变得不一样。
闻霄知道自己这样很蠢,也痛恨自己的慈悲,可君侯二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膛之上。
锄头落地了,像是缴械投降。
恰那一刻,抓着闻霄的饿鬼呆滞在原地,发出凄厉的悲鸣,推了一把同伴,为闻霄撑起片生路。
闻霄起身,夺路而逃,恰在此时,一个璀璨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鲜衣怒马,发冠高束,身上披着金色的阳光。
祝煜朝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上了马。
“祝小花……”
“蠢吗,我这辈子,就没带过你这种缴械投降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