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不怎麽恭敬,闻霄也没把神明这层身份当回事。
不止闻霄,衆臣乃至一旁凑热闹围观的百姓,都没太把仙人放在心上。强大如东君都会陨落,更何况一个劳什子的仙人。如今人类已靠自己的双手比肩神明,仙人之流不过是徒有其名。
人们议论纷纷,谷宥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高深莫测,“闻侯,并非我有心质疑。只是他容貌……”
闻霄垂眸,语气冷了几分,“他并非祝将军。”
“好。”谷宥拍了拍巴掌,绕着缘中仙人踱步,仙人自是气度不凡,长身玉立,神态自若。
三个人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闻侯归京不是什麽稀奇事,可仙人到来终归还是引人好奇。
人群之中一个孩童大声吆喝,母亲忙捂住他的嘴,他的声音还是放了出来,“他和我们差不多啊,怎麽证明他是神明?”
这句话如火星点燃稻草,百姓立即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谷宥顺势朗声道:“定堰侯,并非我信不过你。只是你随便拉一个人来,说他是神明,不说我能不能信服,你也得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啊!”
闻霄沉着的对缘中仙人道:“虽你无需自证,可若是你愿意,会什麽法术,亮出来看看也罢。”
缘中仙人思索片刻,化作了一团赤红的仙雾。
当即衆人都感到寒风吹过,一阵凛冽的凉意随着红雾席卷而来。人皆惊呼,只见那红雾飘向一棵蔫了的栾树,眨眼之间,栾花尽数开放,如金雨落下,不偏不倚淋了闻霄一身。
他现身衆人身前,露出了满头的白发,心想这样便能显出他的不同。
谁知人们目瞪口呆看了许久,拍起了巴掌,纷纷叫好。至于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半分都没有。
想来也是,如今的人,想要什麽自己去努力追逐,不必低三下四祈求神明,又何必对缘中仙人心生敬畏。
缘中仙人嘴角抽了抽,上次见到这般叫好声,是同闻霄刚出寒山,看到街头卖艺。搞了半天,他成卖艺的了!
他无措地看了闻霄一眼,闻霄回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仿佛在说:显眼包。
果然,换汤不换药,就算是仙人,这和祝煜雷同的显眼包气质是骨子里的。
缘中仙人很受挫,之後的几天,闻霄闭门不出,他便蹲在闻霄屋门口,望着四方庭院中的竹子出神。兰和豫和闻雾每日进出来往,都要从他身边迈出去。久而久之,兰和豫是个毒舌的,调笑他是闻霄闺房的守门大将。
这日,缘中仙人依旧蹲在闻霄门前入定,兰和豫和闻雾怕踩着他,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的。
屋里整洁,却没有依照闻霄的喜好熏香,又因是新院子,处于京畿城的犄角旮旯,除了大一无是处,屋里更是寡淡,没什麽陈设,人走进去便是满眼素白。
实际上有许多人给定堰侯送礼,闻霄一个也没收。她觉得提不起精神,只想每日对着墙闭目养神。
回京之後,她只出过一次门,便是找到小王,拿到了祝煜亲笔写的一封信。每次几欲拆开,闻霄都会感到心慌,她怕得难以呼吸,再见那信也像是见到修罗夜叉。因此信里到底写了什麽,她仍未可知。
兰和豫见她惨淡的光景,不禁道:“你的守门大将真的没别的去处了吗?”
闻霄闭着眼,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谷宥说了,虽然大家不信神,却也不能怠慢。实在是不知道安顿在哪,看他住得也自在,不如丢在这。”
闻雾道:“是啊,摆在门口,看得人凉飕飕,都能纳凉了。”
实则闻霄是有私心的,她与缘中仙人不熟悉,也无意与他有关联,可那张与祝煜别无二致的脸,她实在是难以拒绝。
她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望着那张脸,又怕看久了自己也混淆了,只能让他去偏房住着。
兰和豫掩面笑了几声,闻霄倒是注意到,她脸上的疤痕浅了许多。
兰和豫感受到闻霄的目光,便道:“近日阚大夫开的新药,长期涂抹,说不定能痊愈。”
这算是难得的喜事了,闻霄脸上的冰色释然,浅笑道:“那是最好不过。”
三人闲聊了几句,闻雾起身关了窗子,疏影落在桌上的棋盘中,兰和豫话锋一转,说起了要紧事。
“如今日日朝会,都是要拟定百官人选。谷宥的意思是,乌珠人不能把好处全占了,不若开科考试,擢选各国拔萃的人才来京畿任职。”
闻霄眸色一暗,心想:若是各国才子都来京畿,这和把七国墙角撬了个遍有何区别?谷宥终归是心急了。
她手指在棋盘上摩梭,道:“其他倒无紧要,关键在于尹相之位。”
闻雾道:“若无名正言顺的王,早日立了尹相,也算是稳定了朝局。谷氏怕是不愿如此。”
“已经有大人上奏尽快立相以正朝纲,谷宥一直借口拖延,不过她倒是拟了些不需考试的小官。”兰和豫说着,从袖中摸出本册子。
闻霄简单翻阅几页,目光却是定在其中一行——不照川牧正,阮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