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还不习惯黑夜,走在街上,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浅浅的月色。可闻霄心里并不恐惧,月光所及之处,她便有安全感。
再往前走,反倒是热闹起来。前面是座新建成的气派府邸,深夜门口卧了一地的人,身旁横七竖八摆了些精致包裹的礼物。看这些人衣着素朴,大抵是达官贵人家的家丁。
缘中仙人道:“竟还有比你房前跟热闹的地方。”
闻霄驻足,隔着条街望着那府邸,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个贵人如此炙手可热,要让权贵通宵排队巴结。
恰好府门打开,开门的倒不是家丁小厮,是这府邸主人本尊,乍一看还是个相当俊俏的郎君。
闻霄定睛一看,这府邸的主人芝兰玉树,轩然霞举,正是她曾在大堰亲笔提过的阮玄情!
算起来,从岌岌无名的白丁到牧正,这高升的的确太快。
可闻霄瞧得清楚,谷宥并非因阮玄情其人的才干而提他,图的是他的姓。
阮玄情对门口的衆人朗声道:“诸位,我并非长袖善舞之人,说话也不懂那些弯绕曲折。玄情得罪,的确是无意在官场结交,诸位还是快快回去复命吧。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门口那些人被他冷不防叫声,纷纷吓得一个激灵,良久才回味出谢客的意思。他们立即提着礼物涌上去,阮玄情见状连忙扒着沉重的府门欲关。
关门前,他在门缝中看到了街对面的闻霄,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行礼。闻霄无奈的摇摇头,回了个简易的礼,扬长而去。
缘中仙人似乎比以前聒噪了,开始没话找话说,说兰和豫,说阮玄情,说闻雾,他不紧不慢跟在闻霄身後,偶尔提闻霄拨开落在肩头的枯柳枝。
“偶尔来的那个男子,是何人?”
闻霄道:“天天那麽多男子围在屋门口,你说的哪个?”
缘中仙人平静道:“长得惊为天人的那个。”
“你不是有记忆吗?”
“我的记忆是不全的。”
闻霄道:“说的是宋袖吧。”
缘中仙人道:“兴许是。他对你也蛮好的,带的糕点果子你都爱吃。”
“那些糕点不是都被你吃了吗,怎麽成了我爱吃了?”
“我还是有一部分记忆的,你不吃,我也记得你爱吃。”
闻霄眸色暗了暗,“他记得倒是清楚。”
缘中仙人道:“他?是我!”
一时氛围骤冷,闻霄步子也越来越快,逐渐走到个荒芜的地方。
缘中仙人闪身到闻霄身边,“我知道你说的‘他’不是宋袖。”
“对,我说的是祝煜,怎麽了?有什麽问题吗?”闻霄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直冲天灵盖。
缘中仙人素来是没什麽情绪的,不知为何胸口如一团火在烧。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人类的怒,但他迫不及待要把这团火宣泄出去。
“他能记得,我也会记得。为什麽要对着我说他?还有,我不喜欢宋袖,也不喜欢那个副官,他们总是看着我如同看祝煜。”
“你一个神明,无欲无求,琢磨这些做什麽?”
“我是我,他是他!”缘中仙人开始觉得头疼,胸口气的剧烈起伏。“神明也要尊严的!”
闻霄见状,语气软下来,“行了行了,什麽你我他的,我被你绕晕了。”
缘中仙人情急道:“你别想岔开话题!”
“我们到了!”闻霄抱起胳膊,停下了脚步。
他们处在个茅屋前,因屋门实在是简陋,差点令人以为这是个不能住人的猪圈。恶臭从篱笆後传来,缘中仙人自从有了鼻息,开始对气味十分敏感,不自觉倒退两步。
这显然本该有重兵把守,茅屋前还留着两个久站的脚印子。如今守卫不知去了何处,倒是方便了闻霄。
闻霄瞥了他一眼,“你留在这罢。”
她进去没多久,便转身走了出来,身後跟了个瘦弱的人。
闻霄头上的乌纱笠戴到这个人头上,他畏首畏尾跟在闻霄身後。
缘中仙人一扬袖,柔风吹过,露出乌纱笠下藏着的干瘦的面孔。他已了然,这是不照川那位失踪已久的君侯——丁羽。
闻霄没有过多向缘中仙人解释,带着丁羽走了很久的路,一路引她到了一个墙根。那里候着两个人,一个是端庄的妇人,另一个正是宋袖。
糜晚见到闻霄,握住闻霄的手,“可还顺利?”
“顺利。”闻霄应了声,把丁羽交给了宋袖,“这里确定能出城?”
宋袖道:“能是能。不过他走了,这洞很快就会被堵上。”
闻霄遗憾的笑了笑,“无妨,诸位君侯也不会委屈自己走狗洞。”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不照川君侯就这麽屈身从城墙根的狗洞爬了出去,一去不复返。
第二日,丁羽遭盗匪劫杀的消息引燃了整个京畿,谷宥怒气冲冲带人杀去茅屋,看到的只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脸都被刮花。仵作验过,年龄一致,别的实在是分辨不出。
一时间,丁羽之死到底为何,成了诸位大人心头一块巨石。大家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谷宥下的毒手,也不禁为自己的安危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