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名门正派,对着楚羽居高临下地叫嚣着,喊打喊杀。
但是楚羽坚决不退让,冷声道:“不用对我留情面。尽管来。”
话音落下,楚羽忽然一个趔趄被身後人推了出去,他回头看向谢清词,谢清词垂着眸,“阿楚你走吧。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闻言,名门正派们放声笑起来,施施然地等待着楚羽失魂落魄地回到他们那一边。楚羽知道那些人不杀他而是劝他过去,只是因为他对他们来说还有价值。他们楚家世代守着结界,若是而今楚羽没了,又有谁来免费替他们卖力。
楚羽忽然真想要看看,若是他死了。世人会如何。
楚羽回头看,所有人羽族人的眼里都露出了走到死路的绝望。谢清词眸子里透着深深的无力,他依然笑着,说:“真的,阿楚快回去吧。”
楚羽馀光中是冥域之地涌出来的黑沉沉的海水,耳边是海水动荡着传出来的鬼嚎和流水声。他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楚羽想能活着总比死了强。至少活着就有希望,即便痛苦也好过彻底麻木的死去。
所以这时刻,楚羽上前一步,当着衆人的面,带着谢清词,带着所有羽族人,用灵力,将他们尽数藏入无妄海中。黑沉的海面破开,再合上。
谢清词身影没入海水之际,听见楚羽悲怆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护不住你们,只能这麽做。有生之年若是能出来的话,一定一定来找我。”
谢清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无妄海吞噬了。
在衆人惊恐的震惊的目光中,无妄海海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那些羽族人就这样永远地沉入其中。
这海水又阴又毒,想要进入容易,而想要出来却比羽族人想要活着还更难,只要进去了就有无数恶鬼邪物死死缠着你绞着你不放,其海水也自发地形成移一道禁锢,落入其间的所有东西都别想离开。这海水会日日夜夜地侵蚀他们,却无法让他们死去。
虽然没能杀死羽族人,不过如此也算是彻底消灭了羽族人的灭世威胁。他们永远不可能再出来了。人间因此彻底平息长达数月的对羽族人的围剿,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楚羽趔趄着找到姜泊渔的时候,下着暴雨,姜泊渔在荒郊野岭,正在挖一个墓坑,准备把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孩子埋掉。雨水冲刷干净了孩子身上的血,黄泥水混杂着血水一起流淌。
按理说,羽族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是没有资格葬下的,生前被万万人唾弃,死後也该死无葬身之地,下无间地狱才是。
所以姜泊渔才走了这麽远,找了个这麽偏僻的地方,将小豆儿埋下。
楚羽像是失了魂魄,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见到姜泊渔,二话没说一拳狠狠挥过去,姜泊渔没防备,像是就等着楚羽这一拳,就等着楚羽狠狠揍他。
姜泊渔被一拳打得跌倒在湿烂的泥泞中,干净的脸都贴在了脏污不堪的血水和泥水里,他没动,似乎等着楚羽的下一拳,可这一拳头始终没有落下。姜泊渔睁眼,看见的是小豆儿青白的脸,擡眼,是暴雨下楚羽又愤又恨的样子。楚羽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陌生。
楚羽:“是不是你?那些人是不是你让他们埋伏在那里的?你骗阿词说你找到一个世外桃源,你带他的族人过去。什麽世外桃源,都是假的,只有你想杀他们的心才是真的!之前,羽族人躲在在盘龙峡时,阿词的身世也是你透露出去的?你害得他们的藏身之所被发现,害得阿词遭受追杀。”
“为什麽!”他这一声穿透所有暴雨,一字字砸在姜泊渔心头,楚羽继续道:“为什麽要这麽做!就算阿词之前同你有点小过节,但他也罪不至此!你到底为什麽要这麽做!”
姜泊渔失神地倒在泥地中,仍由泥水冲刷他的脸,他忽然翻了个身,仰躺着,铺天盖地的暴雨仿佛要把他砸死,天边涌动的滚雷仿佛要把他劈死。他失神地回想自己到底为什麽要这麽做?
这还得从天道的光柱亮起,他得到天道降下来的神器,同时也得到了天道降给他的考验。
“你愿意为了天下人,除掉所有羽族人吗?”
这是天道给出的命题。
在此後的每个日日夜夜,这个问题无时不刻在折磨着他。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响起,“只要完成了天道任务你将成为这千百年来第一个十七岁便飞升成神的天才!”
“是啊,何况,羽族人确实该死。你灭了他们只是为了天下人着想啊。到时候你就是功臣。”
“羽族人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活着只会给人族带来灭世威胁。”
“对啊,那些羽族人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谢清词从前都那样误会你了,其实他早就对你不满想杀你了。羽族人都是那样。羽族人该死。你杀了他们是对的。你杀了他们是为了天下人,是属大义。”
“而且谢清词不是说过吗?他们羽族人真的想过灭世。他们果然不是什麽好人。心里指不定装着一肚子坏水。我们若是不先灭了他们,等他们强大起来一定会弄死我们。得杀。”
这些声音在他心底盘桓。
姜泊渔满脑子:“得杀!”“该死!”“大义!”
就这样,催促这他最终谋划了这一切,最终踏上了这一步。
暴雨倾泄,雷声轰隆,楚羽走了。
只留下姜泊渔一人,躺在烂泥里,仿佛想让这暴雨将他掩埋,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将小豆儿埋下的。他在泥泞的土里爬起来,又给小豆儿竖了块烂木头,作为碑。
这场雨下漫天弥地,似乎没有终时。
转眼就下到了五年後的一个下着雨丝的傍晚,太一城中与冥域之地交界的地带人烟变得稀少,因为邪祟邪气侵扰,人们纷纷搬离这里。
一个穿着白道袍戴着斗笠背着一个箩筐的男子,站在冥域之地最边界,无妄海海水的边上,暮色沉沉的傍晚,雨水接连落在海面上,黑沉的海面像是沸腾起来了。
没人知道,这位老道守着海边一盏莲花灯,守了七天七夜,此刻正是第七天,鲜红明艳的莲花在海边渐渐枯萎下去。然而,莲花枯萎下去的时候,莲花之中一个小女孩随之升来。
她擡起头,舒展着手脚,站起来,像是一颗快速成长起来的小树。
小女孩满头白发垂下来,寸缕不着地站在暮色的雨中,眨着懵懂的眼看向眼前这位白袍道长,“道长你见过我爹吗?”
姜泊渔眼底有了笑意,莲转生,成功了。
他道:“你爹?”
小女孩点点头,“对,我爹,我爹刚才还在和我玩大侠和刺客的游戏。每次和爹爹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就不那麽痛了。我是大侠,我爹是刺客,我被刺客杀了。咦,我现在怎麽出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