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华然直直地看着这天彻底亮起来,风雪越来越大,雪粒不断拍着他的脸,他回过头对谢温说,“我们走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咔擦一声,在这瞬息之间,谢温用摇芳狠狠扎进晋华然的胸口,这次谢温没留任何馀地,一扇子,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而流血的,却是两个心脏。
她知道她胸口也出现同样的伤,她的血和他一样从那里流出来,雪顶上瞬息间一片血红,从天幕上方往下俯瞰,像是雪地上伸盛放的一朵鲜艳的血色花朵。
晋华然的眼由茫然转为恨意,他死死盯着谢温,眸子里的光被一层黑暗彻底笼罩,他像是天边那轮月亮,天亮了就彻底暗淡了。晋华然握住谢温捅他的只手,不知是因为太用力了还是太痛了,手背和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额头也冒出细汗。
晋华然攥着摇芳扇,眼睛眨也不眨地拔出扇子,啪嗒一声,浸满血液的扇子被随手丢在一边。
晋华然盯着谢温,死死攥着她的手,谢温有些被晋华然如此模样吓到了,他像是下一秒要生吞活剥了她。
谢温想要後退,晋华然却上前,逼近,满是鲜血的双手倏地捧着谢温的脑袋,晋华然双目充血,狠狠道:“你疯了!为了杀我不惜为我陪葬?行啊?那就一起去死!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很乐意。你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我的!你刚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你骗我!”
谢温奄奄一息地强撑着身子,冷笑道:“骗了你又如何?你别再自欺欺人地做白日梦了。若是这个世界都毁灭,我们的族人的处境又会比人族好到哪里去?我们也一样都不得好过!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不可能的!”
“有可能的!”他忽然嚎了一声,将谢温的声音盖过去了,似乎想要掩盖去某种事实,继续欺骗自己。晋华然喃喃道:“阿温,我告诉你!就算不可能。只要我们不得好过,他们人族也别想好过!”
紧接着晋华然从身上搜出两颗续命丹药,一颗自己吞下一颗强硬地塞进谢温嘴里,这种丹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续命丹,只能在人将死之际延续几个时辰的寿命而已。
晋华然重新在谢温身上施下傀儡咒,他捞起谢温,抱着仿若一滩水的她,缓缓站起来,目光投向沧澜江的方向。站在雪山之巅,隐约可以看见在沧澜江上方,那亘古不变地悬着的黑洞。
他俯身,看着怀中的谢温,她胸口的洞不断溢出血,两个人的伤口上流出来血水几乎将衣服全部浸湿,黏黏腻腻,在严寒的雪山被冷风刮蹭着,渐渐血水结成冰霜。
晋华然俯身,脸贴着谢温的脸,这次两个人的脸都是冰凉的,像两块冰块撞在一起。血和泪也混杂着,交融交汇,弄得两人满脸都黏黏糊糊的。
谢温不知道是他眼睛里流出的泪还是自己的泪,反正已经将两个人的面部都染湿了。
晋华然喃喃道:“时候到了。阿温,我们走吧。”
转瞬之间,飞跃千山万里,谢温看见了雪顶之上,那朵盛开的巨大的“花朵”,在她模糊的视线下,愈来愈小,直到化作一抹红点,磅礴的雪山也离她远去了,消失在不断闪退的云雾之後。
谢温头脑沉重,她直觉自己在濒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她没有力气去呼吸,连擡眼去看满晋华然一眼都用尽了全部力气。
然而,她只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凌厉坚毅。
谢温等待着死往彻底降临,她再没有其他办法了,能做的都做了,却仍然无法阻止这一切。
她最後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被他祭锁,接下来,是彻彻底底地死心。
谢温用着最後力气问晋华然,“化灵佩不是被毁了吗?”你怎麽能打开第一层锁的?她之前见晋华然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猜到了,化灵佩不会这麽简单就被销毁。他肯定留了一手。
晋华然道:“你这是在操心我吗?”
谢温盯着他,不想多费力气,晋华然也不逗她了,道:“我早就打开了第一道锁,在结界破碎之时,便将化灵佩祭出去了。否则,你们是看不到沧澜江上的那个黑洞的。而後来你们毁坏的那枚化灵佩当然是假的。”
谢温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他这个人老谋深算,藏着八千个心眼子。他这个人若是没有达到目的,就是死了也要爬出来的。
清晨的沧澜江边界,万事万物开始恢复运转,江边的渡船陆续缓缓驶向两岸,一趟趟,来来回回。自从谢温和楚衔越将沧澜江水引入各家各户後,江水水位都低了不少,但同时更多人因着受到了沧澜江水的庇佑,因而对沧澜江更加心怀敬畏,时常有人前来祭拜。横渡沧澜江的人也随之变多,沧澜江边的停泊的渡船拥挤起来,天一亮就一轮轮驶向两岸。
就是这时,晋华然携着谢温,飞跃沧澜江上方。下方,有些站在渡船的人看见了他们,一开始只以为是南飞的雁,可再仔细一眼,是两个人啊!飞跃而过的时候,似乎还有血水掉落在甲板上,鲜红醒目。
沧澜江上方一向不让御剑飞行,再经历那次事件後,人们更是把沧澜江奉为神,是神在保佑他们,庇护他们。他们更忌讳直接飞跃沧澜江,认为这样会神灵。
那人惊叫着,“有人飞在上面!”
“他们要做什麽!”
越来越多的人目睹了这一幕,大家纷纷仰头望向天际。
云宴现今已经暂代楚衔越接管天衍剑宗的各项事务,他此次出行是又接到了山下的除邪祟的祈愿。自从结界被毁之後,人间邪物横行,山下的请愿也比往日增加了一倍。
云宴只要得空就接受请愿,下山除邪,这些时日,他飞跃千里,去过很多地方,他不停地接受祈愿,辗转各地,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同时,他也在企图寻找到他师尊师姐的足迹。
他渐渐地试图去理解他们,接受他们。但是他们却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见他一眼了。
云宴坐在船舱中,准备横渡沧澜江去到幽州之地,而此时外面的躁动令他无法安定心神,他暴躁地想,外面这群人简直无聊透,不过是有人飞跃沧澜江而已,至于如此兴师动衆大张旗鼓麽?
他烦躁地掀开帘子,随意往天上瞥了一眼,就是那一眼,令他心身震颤,不知看见了什麽,瞳孔骤然间缩得极小极小。在他眸中,映出了晋华然携带着谢温,朝着黑洞中心,纵身一跃的身影。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什麽都来不及做,甚至来不及叫出那句“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