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衔越和谢温对眼,他上前一步抓住谢温手,问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旋即,谢温强撑出一抹笑,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仿佛方才那一瞬间是楚衔越的错觉,谢温摇摇头,说:“没什麽。现在要事要紧,先解决大事吧。”
楚衔越虽然诧异,还是没再追究什麽,但这份异常一直萦绕在他心间。
虽然有人强制请求要谢温和楚衔越至少成完婚,至少拜完堂再说,但楚衔越坚持前去沧澜江。既然楚衔越意已决,没人敢反驳他。而且衆人相信楚衔越他做任何事情都他自己的考量。现在这种时刻,都无条件相信楚衔越。
结界破了,现在大部分剑宗弟子都乌泱泱地赶去沧澜江。
楚衔越没有法力,连御剑都做不到。云宴便带着楚衔越。
而谢温,先行一步,消失在漫天乌泱泱的弟子中。
自方才起,谢温面色就很不对劲。
楚衔越当然察觉到了,但他不明白。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跟紧谢温。
他现在变作凡人。没有了法力,当然联系不到血珠神器。也接收不到血珠的声音。
血珠日日夜夜毫无保留地待在谢温身边,它有任何声音异动,谢温都清清楚楚。
而且谢温方才的异常来得毫无征兆,像是突然听见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楚衔越不由得怀疑,是血珠神器对谢温说了什麽。
但,究竟说了什麽呢?竟然回让谢温如此惶恐失态,竟比听到结界破裂,天漏重现还要激动失控。
楚衔越想到这里,心脏开始抽痛。他陷入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会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现在没有了法力,也就是意味着,他什麽也做不了。
一切事情,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而他却什麽也做不了,这才是最心痛的最难受的。
谢温心脏有些窒息,她强压下那份不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快御剑,不一会儿,没入浩浩荡荡的人潮之中。
不消一刻钟,就来到了沧澜江下方。
从遥远地天际遥遥俯瞰,巨大的黑洞钳在天穹之上,厚重的黑云不断翻涌,渐渐陷入黑洞的中心,黑洞外面是衆人合力布下的半透明的结界,可以清晰看见那半透明结界之中,黑气横冲直撞,邪物嘶狂叫嚣,而结界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显得无比破碎而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要轰然碎裂,一切都走向失控。
结界和黑洞下方是动荡不止的沧澜江,此刻它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动荡不安,江水翻涌不止,轰鸣声震天,仿佛在天地间沉重地咆哮着。听得谢温心头一颤一颤,心脏剧烈跳动不止。
无数人修者浩浩荡荡地飞跃而来,纷纷停留在沧澜江边界,衆人拧着眉,眯着眼,隐约间看见了那沧澜江上方的结界旁,突兀地站在一个人,那个人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手中灵光迸发,那半透明结界似乎因着他的动作更加岌岌可危,动荡不已。
他要做什麽?
显然没安好心!
这种时候,衆人再迟钝也知道了这个站在那里是为的什麽。毁了结界,放出邪物,让所有人一起去死!
有昆仑墟的弟子认出这个人,是他们的大师兄薛照,从前是昆仑墟大长老玄息的大徒弟,玄息在天衍剑宗与昆仑墟一战死後,昆仑墟的大掌门之位置由裴玄暂代,而薛照此人,其间因被裴玄发现修习禁书而被逐出昆仑墟。
再後来,昆仑墟弟子就很少再见到薛照此人。原以为这人是因为修习禁被逐出宗门而没脸见人,藏在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躲起来了。却独独没想到薛照今日却出现在这里,感情这麽些天不见,是想酝酿一个大的,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昆仑墟的人见到薛照明显眼神变得蔑视起来,似乎很是看不上这位从前的大师兄。
“薛照,你想要做什麽?给我收手!只要收手,你想要什麽我都满足你。”在现场最先开口的是裴玄,他只身立在半空,身後跟着一衆昆仑墟弟子。裴玄眉眼沉毅地死死盯着薛照,生怕他有什麽一举一动。现在天漏下方这结界本身就被削弱地不堪一击,若是现在薛照想对结界做什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所有人费尽力气布好的结界彻底摧毁。
届时,死往只会更快一步到来。
薛照站在结界旁边,狂风将他的声音吹了很远,他几乎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这一刻才是发丝内心地畅快无比,“收手?大家一起去死,多好?为什麽要手?我凭什麽收手?我要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的,嘲讽我的,一起给我陪葬!一起死了多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死亡是公平的!唯有死亡!”
薛照的笑声虽然渺茫,但却满天满地地动荡,像一个魔咒传入所有人的耳畔里,停地谢温眉头紧锁,握着摇芳剑的手都在颤抖。她爱的人好不容易才布下的结界,她爱的人费尽心思想要守护的人世间,这个人却想要轻而易举地毁了!
“你休想!”一个铿锵的声音铮响起,衆人朝那个声音望过去,女子一身鲜艳醒目的红嫁衣,在激烈的狂风中不断飞舞,谢温提着寒光闪闪的摇芳剑,眉眼无比坚毅,眸中迸出了浓浓的杀意,此刻,衬得她的红嫁衣都变成了战场上将军披着的红袍。
薛照的视线转向谢温,嘴角挑衅的勾了勾,他当然也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谢温,知道她的所有事情。初见,是在无相寺花宴,薛照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是倨傲无礼,野性难驯。再次听说她,是昆仑墟和天衍剑宗的大战,谢温携带着一衆人挽救剑宗于狂澜之中。再後来,听闻谢温孤身一人杀上皇宫报仇,以一人之力,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再後来是她羽族人身世暴露,谢温同一衆讨伐之人正面对抗,毫不畏惧。再是结界破裂天漏重现于世,谢温纵身一跃引渡沧澜江水,受尽世人膜拜。再是世道大乱,沧澜江下谢温一剑捅死晋华然,以一人之力挽回整个失控局面。再到後来的,洗髓台坦然受命,历尽苦痛仍然不屈。
这个女人的每一个事迹,薛照都记得清清楚楚,烂熟于心。
而薛照最後一次与谢温相见,就是现在。
谢温提着摇芳剑,在衆多人之中,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沉声告诉薛照“你休想!”
休想毁掉结界,休想灭世。
薛照盯着谢温,方才充满快意的眸子现在蔓延上丝丝恨意,这些恨意像是打过来的滔天巨浪,将薛照整个人全部的淹没,也将他理智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恨这个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恨这个女人!
她的天赋,她的傲气,她的坚毅,她的一切无不令薛照恨得牙痒痒。
凭什麽,有人的人生来这般耀眼夺目,生来就是正道之首,永远站在最中心永远发光发亮,永远能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远超常人的勇气和智慧,永远都像是话本子里的主角。在这个世界好像她就是一切。
然而薛照不懂的是,谢温只是绝对的主宰着自己,而非这个世界。她怎麽可能改变得了这个世界,她当然也曾在这个世界上摔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但终究是靠着这样一颗赤子之心走到了现在。
但是薛照不懂,所以他恨谢温,恨这个世界,恨为何独独如此对他!这个世界对他不义,他就要毁了这个世界。
谢温身上这些东西都是薛照不曾有的,他从前强烈地渴望成为谢温这样的人,拥有超强的天赋,在任何场合都是视线中心,在关键时候能够次次力挽狂澜。直到现在,他仍强烈地被谢温身上的东西吸引着。
自看见谢温的第一眼起他就深深地恨上谢温,只要看见她就会刺痛他的眼睛。
此刻,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正站在他面前,身後是千军万马,乌泱泱的修者,而这个女人仍是那本坚毅沉冷,像在那个沧澜江的夜晚,她提剑指着晋华然一样,薛照确信谢温这一剑在不久後的将来,会出现在他的胸口处。他的下场将会同晋华然一样,被这个女人一剑贯心。
薛照想到这里,却没有恐惧和不安,相反一种兴奋的感受竟然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总隐隐想要破土而出。
谢温再次开口,“薛照,这个结界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如今就是要做定了这个千古罪人吗?”
薛照一笑,道:“至少可以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