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默然不语,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麽。
没什麽好看的了,程衍正欲离开,盘算先行找个住的地方暂且安顿。却忽地被身边的人抓住手腕,原是他不放心,临行走的匆忙,仍担忧那寒毒仍未除尽,按着人她在城中又找了一位大夫搭脉检查,确定已经彻底无恙後,这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
见他紧绷着的脸终于和缓,程衍也觉开心。她是一向不愿旁人为自己如此担忧的。
会担心是因为有牵挂,被另一个人放在心上牵挂着本该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代表两个人之间与衆不同的,独一无二的联系。这世上这麽多人,可会“牵挂”自己的,与值得自己挂念的人却不会太多。
这是好事,更不该因为它让人觉得难过。
她伸手来揉了揉沈渊的头顶,收到他一个含有警告的不满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像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短暂地卸下那副漠然的外壳,流露出内里的鲜活气,这让她也感到很高兴。
拜别那医师,两人寻了间离那风波楼相近的旅舍後,见时候还早,在房中枯坐也是无趣,程衍拉着他在嘉兴城从东到西逛过一圈来,直到月上柳梢,吃过晚饭後,这才慢慢向下榻的旅舍走去。
值夜的掌柜正拨着算盘,见程衍二人入内,随口只会了一声夜里注意火烛,眼皮擡也不擡地手上仍旧噼啪打得飞快。
店内一片沉寂,教程衍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打扰了谁的清梦:
“刚刚那人听着就像在瞎编,说什麽我命线中断,命线断了,人岂不是都死了。现在这些相师,随意看些书,就也能给人出来相手相面了,蒙骗于人,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没办法,都是些无门无派之人,门规约束不到。此前天枢司也有过几次大规模清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沈渊似是怕他摔倒,伸手虚扶在她腰间。
“也是。就怕那些普通人真听信了这些江湖骗子,耽误正事,就是大麻烦了。”
两人小声交谈着回到房间前,程衍推开门的刹那,心头忽突地一跳,待她转眼扫向室内,不由浑身一震,沈渊立时挡在她面前。
有人!
室内并非空无一物,那人正在屋内。她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尊石塑。身着凌霄宗校服,眼睛眨也不眨。死死望向程衍:
“师姐……晚上好。真是好久不见了。”
“你,认识我?”程衍有些迟疑,毕竟她如今也无法判断对方所言真假。
听到这话,她脸上掠过一丝似是痛苦又似是悲意的神色,但又很快压下来了,只冷笑道:
“今时今日,天下又有谁不认识你呢?”
“是啊,也有很多人想杀我,为某人报仇肃清奸佞,是麽?”程衍了然,有些无奈地摊手。
“知道就好。”
对面那年轻女子说完站起身,她就像是全没看见沈渊的人一般对他视若无物,双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叫程衍心中一凛。
“自从你们靠岸後,负责巡逻的弟子就已将你们都踪迹上报于我。掌门令我将你带回三清山,他要在即位大典上以掌门之名,亲自公开宣布处置结果。”
“这样重要的仪式上,有个彩头的确不错。”
还是带着血的,红色的彩头。而血会令所有人兴奋。
“不。仅凭你们,绝不会这麽快就找来。和你们同行的是谁。”
程衍已握住剑柄准备拔剑,却听沈渊冷不丁突然开口,也死死盯着对面的那女子。
而她似乎并不意外,笑了一声:
“你还是一如既往张口就叫人讨厌。今日来的的确并非只有凌霄宗门人。眼下我叫他们去别的地方了,想先来见她一面而已。没有其它意思。”
“我们认识很久了?”程衍忍不住问。
“很久。你认识我,就像你认识他一样久。本该这样………”
这女子边说,边摩挲着腰间的那把长剑,神情与话语之中,却并不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故人那样动情,也不似见到仇人才有的恨意狰狞。
她究竟是何人,与自己有何渊源,又是为何会找到这里来?程衍此时心中已是好奇多过了戒备。
沈渊的脸掩在夜色之中,显得朦胧模糊,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低沉的气压。
他的手已覆上剑柄。
程衍望向对面的人,轻叹一口气:“虽然我已经什麽都记不得,但我的确不喜欢对认识的人拔剑。一定要这样麽?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掌门命令,我不可不从。”
她正说着,程衍只听得身後几人脚步声急速踏来。
又是六人,其中一位正是淮安城中拦下他们的俞连声。皆身着凌霄宗的校服。显然这一回,宋无咎已打定主意,定要将她带回宗门了。
可在蜀山与那女孩和言少微对峙之时,他又为何一言不发呢。
“眼下我们七人在此,又是这样的房间之内,只要使出北斗七星阵,任凭你有通天之能,又能破得开阵法走得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