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体上的痛楚,比起心口那片被彻底掏空丶只剩下冰冷寒风呼啸的虚无,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也许是几天,也许只是几个时辰。
他维持着这个蜷缩的姿势,紫瞳空洞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里面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死寂。
直到——
叮铃……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铃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死寂,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响起。
是双生铃。
那声音细微得如同垂死者的叹息,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谢翊早已麻木僵死的神经。
空洞的紫瞳猛地收缩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在死水中荡开。
他几乎是僵硬地,迟缓地低下头,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撕痛,他却恍若未觉。
颤抖的丶沾满干涸血污和尘土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入怀中。
冰冷的铃身被他颤抖的手指紧紧握住。
微弱的魔力,如同风中残烛般注入其中。
嗡——
柔和的光幕再次在黑暗的虚空中无声展开,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墨色。
光幕那端,是沈府书房熟悉的景象。
沈云霜正坐在书案後,提笔写着什麽。
暖黄的烛光映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那场在魔界荒原的指控和驱逐,从未发生过。
谢翊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贪婪地,近乎卑微地用目光描摹着光幕中那张日思夜想,刻入骨髓的脸庞,紫瞳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渴望和深入骨髓的卑微。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破碎嘶哑的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不成调的字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和濒死般的祈求,微弱得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云霜……”
“我错了……真的错了……”
“接我……回去……”他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痛楚,却被他死死压抑住,只剩下卑微到尘埃里的哀鸣。
“求你……”
光幕那端,沈云霜终于停下了笔,纸上赫然四个大字“挡我者死”。
她缓缓擡起眼睫,目光落向虚空中的光幕。
那双沉静的眸子,清晰地映出谢翊蜷缩在魔界黑暗角落,浑身浴血,如同被彻底遗弃的破败玩偶般的凄惨模样。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无怒无嗔,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谢翊眼中的卑微祈求几乎要再次被绝望的死寂覆盖。
然後,她红唇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笑容。
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毫无温度,如同精心描摹在玉雕美人脸上的完美弧度,带着掌控一切,近乎残忍的玩味。
“好。”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应允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去接你。”
轻飘飘的四个字,如同赦免的圣旨,又像一道冰冷的锁链,瞬间穿透虚空,牢牢锁住了黑暗角落中那个蜷缩的身影。
“但是我要你在魔界认错。”
谢翊的身体猛地一颤!
空洞的紫瞳骤然睁大,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早已刻入灵魂的,无法挣脱的归属感。
“好好,我认错,只要你愿意接我回去。”
他死死攥紧了胸前冰冷的双生铃,仿佛那是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唯一绳索。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沈云霜的认错指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