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被宫珏所害的那些魂魄,哪个又能得以轮回呢?
陆引澈叹了口气:“若是我之前再周密一些,或许不会这样。”
晏衍书握住他的手,反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不,你已经做得很好。即便严苛死板如天道,也不能指摘。”
终于,回到我身边。
见他还笑,陆引澈话锋一转,手反握回去,牢牢控住这位事务繁忙的剑圣:“别的问题呢?不回答了吗?枉我才同宫珏说,有什麽要知道的,问你就是,你却不答,岂不是打我的脸?”
晏衍书尝试顾左右而言他,却始终被人扣着手腕,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不说我可就要神交搜魂了,你灵力还与我相连,我不信你能挡得住。”
连亲密接触的威胁都用上了,明明上次见面还不是这样,稍稍碰一下都会脸红,找到一些记忆就开始有恃无恐,分明是暴露本性。
可晏衍书就是他所恃,拿他能有什麽办法。
他的睫毛往下垂,衬得他这个人平白多几分温柔,与外界传闻中的风凌剑圣杀神形象相似点,恐怕只剩下都是个人形。
他说:“你知道……”
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人族。
晏衍书很难解释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会生长,会呼吸,会流血,看起来与一般人族无异,甚至和他母亲,和自称他母亲们的那些杨家人有些面貌上的相似。母亲离世後,他被送入佛宗,也曾以为是因为身怀某种大师所说的天赋,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父亲,寄宿在杨家,是个需要被丢弃的累赘。
直到大师告诉他他的不同。
“修佛修心,你要有自己的心。”
人生来是有心的,但他不是人。
他或许有一具巧夺天工的肉身,也有一副堪称奇迹的魂魄,只是,那不是天道所应允的规则下诞生的,为此,他的造物主,他的母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这并没有困扰晏衍书太多。
如果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甚至不可能活着走到杨家的高墙之外。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麽区别呢?反正他也不在乎,情绪从他心中流淌而过,正如住持颔首认可的佛心。
可他遇到了自己的变数。
一个穿着遮遮掩掩丶行踪古怪的人造访了佛宗,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连闻名天下的住持也礼让三分,不敢怠慢。他们谈了很久,走出来时,那个人说,他要带走晏衍书。
他说他叫“阿澈”,说他认识一个剑用得很好的人,说晏衍书很适合学剑。可他不是见猎心喜的收徒狂魔,他只是带走了晏衍书,带他走遍山川,然後来到一个山谷。他们在那里种花,在那里修建小小的茅屋,阿澈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但那个山谷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晏衍书不知道他去做什麽,只知道他有很了不起的使命。可他的阿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会同他一起打磨配件玩意,还做得不如一个孩子;会给他带糖和话本,却多半是他自己更喜欢。
晏衍书喜欢他喜欢的样子。
阿澈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给了晏衍书真正的心。
後来,晏衍书修行到了金丹,雷劫时天道的感召超乎往日寻常,他不得已想法设法寻求庇护,但始终不敢和陆引澈说出实情。他害怕陆引澈将那颗心收回。
直到修为再次拔伸,炼出神识,从一般的魂魄转为神魂,才终于告别尴尬的处境,不再对天道的制裁感到恐慌。
“很巧合啊,那时我不也是天道的通缉犯麽,”陆引澈倒是笑了,“要是被雷劫劈中了,岂不是一下逮住两个?”
晏衍书也笑,他早就比他高了,可还是喜欢陆引澈的笑容,就好像无所畏惧一般。
“所以你注定该和我在一起。”陆引澈说。
“嗯。”
晏衍书看着与陆引澈不知何时十指交握的手,说起杨家的事情来。他尽可能简略,想让自己的叙述变得云淡风轻,但陆引澈却从中听出了狂妄的欲念,和风雨进行时的阴沉。
杨家人想要毁坏晏衍书的神魂。
“你有没有受伤?这对他们有什麽好处?”陆引澈不解。
“我无事,掌门师兄听说傀儡的事情後,就在宗门内进行了清查,尤其是我的枯雪峰,我常年不在其中,因而混入了一些沙砾,他们布置了些阵法,可能是想操纵我,但他们这样多年来没有成功过,我母亲没有留下权限。”晏衍书把陆引澈查探伤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解释道,“也可能是和他们那里与我长得一样的傀儡有关,想再复制一个我吧。”
“这如何可能。”陆引澈顺着这个姿势敲了敲晏衍书的胸口,嘴上说,“你的修为也是实打实自己炼出来的,说复制就复制,这不异想天开麽!”
“师兄也觉得是这样,但他对此道不甚精通,还在查探,之前叫我回去也是为此事,没有更多发现,我就回来找你了。”
“阵法,宫瑾倒是精通,但,算了不找他,不如——”陆引澈突然弯了弯眼角,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晏衍书。
他的手,就更不怀好意了。可晏衍书任他作弄,表情都不变一下:“不如?”
“你们承啸宗发个请帖给我,再安排一壶好茶,我替你去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