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并不知晓沈寒正琢磨着给她捎江南物件,此刻她在马车里如坐针毡,一脸复杂。
对面的傅鸣面沉如水,眸光深似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看似一派平静,心底却已是巨浪滔天。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陆青今日一反常态,不仅拒绝了他二人在街巷散步的提议,连相送回府也坚辞不受,那急于划清界限的姿态,令他既是不解,更是刺痛。
傅鸣心中不放心,更是不甘心,坚持登车同乘。一路上,陆青缄口不言,只给他一个侧影,直直地望着窗外晃动的纱帘。
他甚至瞧见,陆青的面上,带着一丝紧张?
傅鸣只觉整颗心像被层层湿透的宣纸裹住,厚实,阴冷,透不过一丝气来,闷得他阵阵慌。
这近乎窒息的滋味,着实难受。
“陆青,”傅鸣终是没忍住,闷声开口,声音像是从瓮中传出,沉郁不明。他目光沉沉锁住她,“你今日为何未佩我那日赠你的香囊?”
自陆青踏入摇光阁起,他便留意到了。宴席那日他亲手所赠的解暑香囊,并未佩在她身上。
是对那香囊不称心,还是对他这人,不称心呢?
这念头如冰水浇头,傅鸣眸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一股酸楚的涩意涌上心头。
究竟是何处不妥,竟惹得她待自己如此疏远?
“嘎?”陆青正紧张地梭巡着窗外,冷不丁被傅鸣问了这么个问题,脑袋卡壳,怔了半晌才随他视线看向自己腰间,“香囊?”
“哦,”她恍然,摆摆手浑不在意,“那香囊我让扶桑收起来了,今儿没戴。”说罢,她又把小脸贴回车窗缝隙,紧张地向外张望。
陆青那满不在乎的口气,像根软而坚韧的小刺,扎得傅鸣心头更加酸涩。心不但被层层裹住,还似被无形的手又拧了一把,再打了个死结,那股子憋闷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她肯让扶桑收起来,至少意味着不讨厌他吧??否则,依陆青从不委屈自己的性子,若真厌烦,早该随手弃之不顾了。
细想起来,他竟从未问过陆青,是否对他心存好感。
全凭着陆青对他那似有若无的依赖与信赖,在他心底悄悄构筑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二人世界。他私心觉得,陆青待他终是不同的——
否则,怎会允他深夜踏入闺房,又怎会容他握住她的手?
这诸般例外,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待他是特别的吗?
傅鸣从胸腔里闷出的声音,失了往日那份悦耳的醇厚,只像是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与暗哑,有一丝有气无力,“陆青,”他深深望着自上马车后一眼也未瞧过他的姑娘,“你是不是不喜那香囊?”
还是说,不喜赠香囊的人?
他忍不住在心中翻找缘由:是上次宴席上对她太凶了?又或是自己武将出身不够温柔?抑或是她心仪别的样式的男子?
陆青转过头,随意地摆摆小手,回答地十分轻松,“不是啊,我挺喜欢的。”
“那你为何不佩在身上?”傅鸣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紧,执拗地追问。
他向来刚硬,此刻却被这股陌生而汹涌的涩意彻底裹挟——难以自控,只觉心头被堵得窒息般难受。
陆青被傅鸣揪着香囊的事问个没完,一头雾水。
不就是个香囊吗,有什么好纠结的?傅鸣何时对这些小事在意起来了?
再说了,这压根儿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敢戴呀!
陆松那小子精得跟西山上的猴儿似的,傅鸣送的香囊样式一看就不同寻常,她哪儿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戴?上回不过说漏嘴提了句傅鸣,陆松就时不时追问,何时带他一同去见见傅世子
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这般敏锐又执着。
陆青歪着脑袋一想,唔,沈寒也这般敏锐,这洞察人心的本事,怕是血脉里带来的天性。
想到此,她眼中一亮,带着一丝期待望向傅鸣,“傅鸣,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行不行?”
“可以,你说。”傅鸣缓缓点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蒙了层布的鼓面下传来,带着满腹话却难以言说的滞涩。
他这般先应承再听详情的态度,让陆青很开心。她甜甜一笑,双手合十,恳切道:“傅鸣,我想请你得空时教导松儿——就是我弟弟陆松,习武强身,可好?”
这请求让傅鸣有些意外,他挑眉看向陆青:“令弟的身子骨莫非有何不适?”他记得长庚的禀报,武安侯府的这位小公子学业佳,身子也康健。
陆青摇摇头,眸中清光湛然,认真道:“松儿身子无碍。是盼他习武强身,将来风雨来袭时,能有自保之力。男儿立世,文武兼修方为安身立命之基。我愿他能如你这般出类拔萃,如此,我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