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梦。
不然李相臣丝毫不会怀疑自己会因为羞愤而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可能性。
但相比之下,这道开胃小菜还是不太够劲,因为大的,真的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昏黄的夕阳下,挂着半死不活的秃树,乌鸦过境,好像是在驮着太阳。
是他第一次踏足断昼教,以一个教徒的身份。
甚至连面上画皮的触感都犹在脸庞。
那是一场诡谲的献祭,为首的少年面戴黄金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有汗液自脸庞划过,像是泪珠。
那少年打着赤膊,头上戴着的头冠是大祭司的规制,灰败如死人的肤色与周遭蜜色的少女格格不入。
与他同样如异类般的人,是白皙温润的岫教主。
有内侍躬身道:“教主,你明知童子之命不可强留人间,又为何用尽浑身解数也要去救……”
却听岫声音平缓,却又不容置喙的打断道:“我自有定夺,老婆婆不必担忧。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可那圣神未必……”
“不必再提,我并不想与中原作对,却并不代表他们能放得了我们。为了门派延续到真正改邪归正的那一天,我必须这么做。”
少年祭司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高台,有少女低吟、有少女弹唱。而后,少年将那香炉旁的长刀置于身前,下手丝毫不犹豫。
此乃最为困难的活死人延命之法,换血替腑。
周遭所燃之灯如中原的七星灯,在暖风下忽明忽灭。
“我的预知梦告诉我,他能保我断昼未来五十年太平。为了传承,他必须活下去。”
“哪怕您将……万劫不复?”
岫一字一顿:“哪怕我世世不得超生。”
教徒们手持金杯,贪婪地饮用着自高台上留下来的晶莹圣露,台下推杯换盏间,有玉兰香浅浅萦绕,独岫教主孑然。
少年身形颤抖,却仍保持直立之姿,指尖被划破,却没有红血流出,也不知在用着什么,一笔一画绘就七星。
藤蔓缠上少年的四肢,进入那胸腔里黑色幽深的裂口。
“可是那圣露极稀少,一次献祭乃是百年积攒,真的够我们挥霍吗?”
“走一步是一步吧,最起码没有浪费。”
幼小的圣女被蒙上双眼,抬手在少年额间留下圣符印记。那印记闪烁片刻,像水一样融入了皮肉。
直到这时,少年面上才终于有了些血色,哪怕新注入的血液如朝露般澄澈。
这是李相臣一生所欲最为费解之事,也是他一生中所见的第一个活生生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