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见到的会是一个欣欣向荣、走上坡路的国家,是一个人们选择从苦难中脱身的国家。因而阁下可以麻痹自己,‘所看到的,不会再是堕落’。”
其实这话李相臣都未必能说服得了自己,其中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更多的部分其实是瞎扯淡。
可是对于北堂来说,在被情绪充斥了头脑后想不被这话说服都难。
李相臣故意将话说错,又故意改口:“北堂兄,我不会说过去的恩怨搁置什么的,我允许你迁怒我哦不,我允许你恨我,毕竟想要一时改变对人的看法,是真的很难很难的事,就像阁下一开始难以接受今上变成了现在这样。”
“只是你看,这眼下天下凋敝,阁下日日之所见,不亦是阁下不想看见的吗?故而,我相信阁下和我所想一样,在成就伟业后,再谈论这些也不会迟。”
“我和琅王,与镇国侯,都不敢保证这会是一个没有苦难的国度。毕竟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和异想天开有什么区别?”
“但我们会保证,在有生之年内,这会是一个稳中向好的国度。”
“因为我们都曾见过人的苦难。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而是无数普通的,生活在平凡的土地之上的人。”
北堂无缺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嘴唇,反应过来后,他笑着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试图缓解尴尬:“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李相臣:“很简单,不是什么冲锋陷阵送命或指挥什么的。阁下曾经位列禁军高官,听闻您当年威望很高,人缘也不错,有不少追随者至今都对阁下念念不忘,稍一打听未必困难。更何况这些东西就算是改也不会大变的,更多的是一切如旧,想改也改不掉的,凭着记忆来就好。我们需要阁下对皇城防务乃至京畿卫戍的了解。这是千金难买的情报,也是很关键的一招。”
北堂无缺狐疑:“可我听闻李大人当年对京城的一草一木都有所了解,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凡夫走卒,无一不知其底细,就连下水道通向哪您都一清二楚,怎么会对这些没有了解呢?”
毕竟三言两语在一时之内很难改观,问也是很正常的事。
李相臣话中洋溢着一丝浅浅的夸赞来:“我就算了解,也不会有阁下了解之深的。何况我一非亲非故,二不曾与他们深交,这些人又哪里会乐意听我的呢?所以这第二个请求便是,希望阁下届时作为旧上司,尽量行个方便,号令一二。就算不这么做也没关系,多一个盟友便是多一条路子,这些东西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北堂:“李大人果然善辩,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过奖过奖,不过是事先说好,尽量避免麻烦。”
北堂无缺提起嘴角,点头道:“唉,那好吧。”
【佰o捌】作者脑袋不够用了
听闻其答复,李相臣眼里并没有什么喜悦或者是“早知如此”的情绪,更多的是肯定。
李相臣拱手:“多谢。”
北堂无缺摆手,眼底并没有几丝释然,他苦笑一声:“不必,我是为了当年的那个殿下。”
为了
啧,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个风流客耽于多情是什么很值得炫耀或大书特书的事吗?
真是丢人现眼啊,北堂自嘲一笑。
眼神好像起了一层雾,光影流转间,他又想起那天落日与老蝉共舞,光影暖红,在一众低矮的树林里,两个小孩射出的箭,猎到了同一只兔子。
但他也知道,他曾无数怀念的那几十个金黄的秋日,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也只是眼睛痒了一下,他又没喝醉,哭什么哭呢?没出息。
祝一笑与卫毅疏四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说话。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说话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堂无缺身上。深巷小馆的嘈杂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角落这一桌沉重的寂静。
北堂无缺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温润的旧玉佩——那是很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皇子亲手赐予他的。
回忆里,年轻的皇子握住了他的手。
至今,余温好似仍在。
“你会一辈子追随我吗?”
“吾会将这一腔赤诚,一以贯之。”
好半,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摇了摇头,算是和最后的优柔做告别。
他猛地将杯中残酒倒入口中,辛辣感直冲颅内。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消耗殆尽。
跑吧,逃吧,直到那遥远天边去,再由我的刀,将你摘下。
百晓他看着北塘无缺复杂的神情,突然想起在当初成功脱险后,有委托王五和黎四调查过这首民谣。
既然要摘下,那为什么又要让歌中的那位殿下逃走呢?
直到有了答案:这首古老的民谣来自一位可汗的追随者,百年过去,仍被部族的后人时时传唱,甚至其中词句在传唱中早已演化为劝人勿有恶念的谚语。
无他,种种经历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传说内容,整首民谣讲述了一位怀瑾握瑜的王储变成了一位如桀纣般的暴君,失了天下人,最终由曾经的追随者亲手斩下头颅的故事。
只是这首歌,纵使有百般改编的内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让可汗跑走的情节,深受感染的传唱者们都恨不得他早点死。
这可能是只有与这位追随者经历过相似之事的北堂才能够理解的吧。
刚才那句“为了曾经的殿下”,可是他亲口说的。
所以摘下的是庸溃,逃走的,到底是当初那个一切都未发生的纯净灵魂,还是他对当初那少年的最后一丝念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