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快就有嘈杂传来,钢铁的巨兽带着燃油的焦臭气息打破这里的安逸,伴随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走去,看到的是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被砍伐,木桩都被机器切成无数小段。在被破坏的地方,有无数生灵仓皇逃命,许多年幼的或者反应慢的,都被无情的铁器带走。
有一只很大的白老鼠,它从一棵倒地的老树下如箭般窜出,足有成年男性整条腿那麽长。施工的工人先是被吓到,而後视线被吸引,兴奋地举起斧子之类的工具追赶。
白老鼠速度很快,在山石乱木间逃窜,躲避无数攻击最後跑进深山消失不见。工人们败兴而归,却在看到那老树下还有一窝小崽子的时候更为兴奋。
陈香叶看的心痛,想要过去阻止他们伤害那些小生命,但在走动的过程中,听到身後有声音传来。
是他醒来吃玉米的时候,听到的那声叹息。
苍老,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此时更有一种叫人心肝都为之颤抖的力量感。
叹息声将他唤醒,清风顺着脚底吹到头顶,激得身体猛地哆嗦,睁大眼睛彻底没了困意。
帐篷外天光大亮,依旧是昨天来时的模样。篝火早已熄灭,没来得及收进的东西湿漉漉躺在原地,但南归终不见踪影。
他整理好衣服走出去,在地上看到许多花生壳,像是南归终撒出去的那些。顺着花生壳,陈香叶走到已经接近深山的位置,再往前就是未开发的保护区,里面有什麽谁都说不准。
在警戒线位置,陈香叶看到一棵歪斜的大树。树干漆黑,约莫有四人合抱粗细,树枝上没有多少树叶,只有最顶部零散分布些许。
他不认识树种,只明白这棵树肯定已经上百年不止。
南归终就在树下,静静站着。男人驼背更甚,几乎是弯着腰,低头看树下地上的什麽东西。
陈香叶走过去,闻到属于雨水与青草的湿腐气。
在南归终的面前,有块很奇特的石头。石头的形状是人为打磨过的,有头,有身体,身体造像圆润光滑,女性特征明显。只是形象粗糙,头圆圆的,身体也圆圆的,乍一看像个葫芦。
而这个石像,整体嵌在老树的根部,粗细不一的根须虬结在一起,却默契为她打造出个平滑的凹坑,使她可以稳稳靠在里面。
在石像身体旁,他还看到有一撮白色的动物毛发,和一颗牙齿。
陈香叶不敢说话,只轻轻靠过去,伸手扯住南归终的衣角。不知道为什麽,他越靠近石像,越能感觉到心中泛起悲伤。
不,不止是悲伤,还有愤怒和怨恨。他不知道自己的怨恨谁,但心中情绪强烈,似乎有无数怒火无处发泄,像离弦的箭在空中寻找目标。
南归终手很凉,轻轻握住陈香叶的手。他们就那样站在石像前,静悄悄一言不发。
“这是山神。”不知过了多久,在陈香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能够平静下来的时候,南归终开口道。只是男人声音沙哑,听起来似乎又感冒了。
“山神?”陈香叶肃然起敬。
“她让我们看到了那天的事。”南归终说,“你是不是还看到了什麽?”
陈香叶点头,将自己梦中所见如实复述,说到那白色老鼠的时候,还用自己的腿来当作参考比划大小。
“复仇。”南归终喃喃道,“在度假村建设的时候,毁掉了很多很多生物的家。其中,就有那只白老鼠的幼崽。她记恨着人类,逃进深山,却无可奈何。
她告诉山神自己想要复仇,但山神还在保护人类。直到,人类的手,伸得更远。”
有一种说法,山中的石头煤炭,都是山神的精血。它们支撑着山,擡起山神的意志,守护着一方水土。山神游走其中,在生灵的信奉中获得养分神力,保护着所有生命。
远些时候的人们开采时,会说是借,并潜心信奉着山神,烧香祭祀,用另一种方式提供养分以求祂们庇佑。
可现在,人们不再有那麽多的信仰。肆意开采丶过度汲取,神没落了。
那场地震,诱因是有人炸山。山脉绵延,牵一发而动全身。山神消散之际,身躯轰然倒塌,也就是夜里幻境中看到的那般。
白老鼠本不想提示人类,但看到人类的幼儿,想到了自己的子嗣……
她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