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岫走在不见道路的密林之中,循着林清也的足迹向前去,一直走到一片开阔的深谷地带。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缘的滩涂,不远不近的位置踩着几点突起来的孤岛,滩涂深处的潭水混浊,泥浆混在水中,几乎看不清底下的东西,像是有什么气流在地下涌动,温度不时蒸发上来,在浑浊不堪的潭水里生起一个气泡,像一锅正煮着的水,缓慢地上升着温度。
迟云岫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握紧,空出一只手稳住平衡,御起轻功,小心翼翼地在孤岛上穿行。
却在踌躇不前的时刻,被深处传来的巨响冲飞了一段。
她后撤几步,回身定住身子,抬眼朝不远处望去。
夜间的视野并不明晰,似要下雨,晚上的天空阴云密布,层层叠叠掩盖着本就不太明朗的月光。
将至月中的圆月轮廓清晰,在厚厚云层中,显现出一抹异色。
血月升空。
林清也将自己掌间的霜降侧了侧,冷白色的剑身被喷溅上血液,血色是她自己的,还有几道恶心的绿色液体,似乎是这怪物渗出来的□□,隐隐散发出腐蚀灼烧的气息。
眼前这东西体型巨大,又已经有了神智,甚至能够听懂她的言语,却口不能言。长的人模人样,身子包裹着一层又一层树皮,动作时还会簌簌落下不少。
那并不是它身上原本就有的东西,还是它寄生之物的本体。妖怪已经半成人形,长着一张妖艳的脸,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深绿色,生长毛发的位置长着藤蔓一般的东西,随着它的心意伸长或缩短,进退自如。
这枝条极有韧性,单凭普通利器切割并不能伤它分毫,需要催动内力御剑,方能与之匹敌。
林清也丝毫不敢近身,她亦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内力无法催动,手中的霜降不过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罢了,无法为她搏得更多的机会。
它发现林清也逐渐后退的战略,也跟着一步步往前,要将自己的枝条捆束上去。若是被这东西捉住,林清也极有可能会丧失掉自己的理智。
毕竟她认出这东西了本体,乃是菟丝子。
一旦被这东西用自己的法子控制了自己,成为一个任其摆布的傀儡,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季眠还等着她出去。
她紧蹙着眉,剑尖处竭力凝出寒冰,紧盯着怪物的动作,意图寻找对方的破绽。可毕竟力有不逮,总分神想着些旁的事,自然不能够做到聚精会神。
她退着退着,许是忘记自己身处这片巨大的泥潭之上,不经意踩住了凸起的边缘,脚下一滑,身子不稳分了神去。那菟丝子的藤蔓赶忙抓住了机会,掀起一道道阴风,一簇簇劲长的藤条嗖嗖地往林清也身上飞过,一把束缚住她的脚腕,然后攀爬向上,欲要侵入林清也的脏腑。
林清也手上震颤,就要将自己的手臂划出一道血口,却被扬上来的粉尘打断。
面前的金粉携着一点刺激的香气,在空中铺散开来,簌簌下落,宛若点亮了这深夜的漆黑,一下子金光乍现,将那菟丝子的藤条尽数打了回去。
迟云岫年纪不大,故而身量不太高,站在林清也身侧时面色沉郁,她瞥了一眼林清也衣服上的斑驳血迹,又注意到她仍在滴血的手臂,轻声劝道。
“血月当空,此地妖气甚重,你还是莫要用那个东西,快将伤口巴扎好吧。”
林清也仍有些诧异,她同这位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却觉得对方十分面善,尤其是她使出的招数,那纷纷扬扬的金色药粉,显然同自己的师门有几分渊源。
行走江湖的多是一些独来独往的剑客,少之又少的存在中,也有善用毒者,便是如迟云岫这般。可此时情况危急,断不是什么谈天说地的好时机。
林清也匆忙点头,随意用一块帕子将伤处包扎,心中的躁动感也随这血色一块退却。
这金色药粉想来有些来头,那菟丝子闻见之后立马撤出几步开外,身上攀附的枝叶也迅速枯萎,在身前的那一片已经枯成焦绿色,像是被灼烧,变成了一摊灰色的粉末。
那菟丝子探出部分枝条拢成手臂的模样,那张不太漂亮的面庞之上流露出悲痛的神色。她伸手将灰烬手气,抬眼时眸中显露出怒意。它低声嘶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着二人的方向过来。
迟云岫的身法不错,却不是习武的料子,这样高速的运动对她而言多少有些吃力,加上此处的地形并不太好,渐渐的就处于劣势之中,那东西神智清晰,看准了迟云岫的功力弱上一些,便将进攻的主力部分全往迟云岫那边抛去。
迟云岫便是用毒和毒针,可这家伙有所防范,加固了自己的躯体,寻常刀剑难入,更别说是一根顶细的银针了。
迟云岫分身乏术,虽说那金粉削弱了菟丝子的功力,二人却仍旧不是它的对手,林清也身上还中了毒……
林清也伸手揽过站不住的迟云岫,见她额前布满一片细密汗珠,唇角紧抿,她绷了绷手臂上的力气,准备用自己的法子。
可这时,便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迟云岫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根粗壮藤蔓就要往林清也身上招呼,一寸一寸,在她视线中停留,就差一点,便要刺入林清也的心脉。
一把通身黢黑的剑自远方飞过来,丝毫不辨形状,却有着削铁如泥的功效,剑风扫过来时,带起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季眠惨白着脸,那黑铁旋回她掌间,止不住地震颤。迟云岫愣住,林清也亦然,就这样看着季眠身上逐渐被血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