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香远
破败的古庙内殿,蛛丝结檐,残塑泥佛,布满灰尘的黄绸佛布悬挂在大殿两侧来回飘荡着。
角落里,干草麾衣上倚身躺着的纤瘦女子右手无意识地蜷起,怔目“望”着前方许久。
残檐旧殿外,能听见雨声仍旧喧嚣磅礴。
淅淅沥沥,哗然不止,拍打在青石泥岩上,溅起的水花响彻在人耳边……
一声比一声清晰。
端木霍然轻喃道:“是丶了……阿紫已丶逝了。”
花雨石凝目看着面前女子,挑了挑眉,而後一笑:“说起来,我乌云宗的门人弟子做错了事,最多也就拔断一指,你却能毫不犹豫地亲手来杀,如此看来,你可是比我还要狠心得多呢~”
端木空茫的双目仍是“望”着前方,久久,敛了目。
“我有些好奇,想问师妹你动手的时候,当真一瞬犹豫也无麽?”
端木蜷起的右手隐隐颤然,指间青白。
过了片刻,她极轻地点下了头,低哑着语声道:“师姐你,回罢。”
花雨石不禁嗤了一声:“若非当日……”
“砰!”大殿内扬起的黄绸一侧,一只药碗坠落于地,碎裂开来。
端木心口一窒,目中顷刻殇然。擡头的刹那面色已更白。
蓝苏婉有些木然地看着干草雪麾上的白衣女子。
花雨石闻声回头。
蓝衣的人呆呆地站在佛布垂縧旁,眼眶红彻,眼泪连续不断地滑落至颈中……
“真的是师父……亲手杀了阿紫?”
哽咽一声,她再道:“……一瞬犹豫,也无?”
端木若华呼吸蓦然沉乱起来,胸口微微起伏。
眼泪肆流不断,蓝衣的人眼前丶脑中,一片昏沉。
“堡中的人丶都道……是梅大哥和阿紫……在拼命保护师父您……”蓝苏婉颤抖着擡起一手去擦脸上的泪,语声如是颤然:“到最後……他们都死了……”
眼泪凝在眼眶中簌簌地滚落,蓝苏婉低头悲泣道:“梅大哥为保护师父而死……阿紫……阿紫她……更是师父……亲手所杀……?”
声息似是凝窒,端木若华唇间白得似雪,指间颤抖地更厉害。
“我不懂,我不明白……师父为什麽t丶要让他们死?凭梅大哥的武功又怎麽会……”蓝苏婉蓦然哭道:“怎麽会避不开?走不了?死了呢?”
牢牢捂住嘴巴,蓝苏婉强迫自己不要呜咽出声:“他那麽厉害……只是一支弩-箭而已……为什麽丶为什麽会这样……?”
陡然抽泣不止。
端木若华一动不动地面向着她的方向,全身亦隐隐颤簌……
“而且阿紫……阿紫她……”她极小声地呜咽:“师父您……您怎麽下得了手……怎麽狠得下心呢……阿紫……不是您看着长大的麽……”
心犹如被针穿过,蓦然疼得那样清晰,端木若华轻轻垂目,语声低哑:“小蓝……”
蓝衣人终究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慌乱丶无措。“我没有……我没有要怪师父……小蓝不敢……小蓝亦明白……”哭声一扬,她陡然泣道:“师父只是……要护的人太多了……顾不上丶他们了。”
伸双手紧紧捂住自己泪流不止的眼,蓝苏婉无助地蹒跚後退。
脚边碎裂的药碗被她踢到,叮咚作响。粘稠的药汁泼洒在地,药味弥漫佛殿一角,苦涩丶浓郁丶心痛丶不甘丶难舍,挥散不开。
蓝苏婉咬牙一刻,猛地转身冲出。
屋外大雨如注,雨声嗡鸣,响彻如雷。
蓝衣的人径直奔入院中雨下,往破庙前殿方向冲去,未回头。
“小蓝……”端木呼吸一促,脑中一阵昏黑,霍然满面霜白,一片冷瑟。
她喘息数声,欲起,又失力,终倒落回身下雪麾之上。
“小蓝……”恍惚阖目,一瞬间言语尽失,唯心颤然。
“若非当日你跪求我,我知你为了那小丫头徒弟费尽心力,不惜一身内元功力,如今出手杀她更落得多年毒病转嫁入体命不久矣,我也会以为你这个师父有多狠心决绝~”花雨石看着端木,轻声嗤笑了一句。
“我只好奇,倘若她并非死期将至早已时日无多,你是否还下得了手?换了别个徒弟丶亦或亲近之人,若然行差走错,你是否也能像今日这般出手无情丶杀伐决断?”
端木若华面白若纸,阖目不言。
屋外大雨如坠,沉落天地之间,霍然如此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