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面前之人行过数步後,蓦地回身,一手执剑重重拄地,竟于北曲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声嘶哑:“求,你。”
北曲瞠目看着他,周t身一震:“你!”
不由怒道:“我原是敬你奇才!也慰你救我兵卒!但你何能如此魔障!你对你师父……何至于此!?”
云萧伏首,于他面前哑涩道:“她……已时日无多了,馀日不到三年。”
北曲一愣,下瞬气息一凝。
心下陡然一惊:难怪端木先生要……
“我不曾欺你,亦可对天发誓……”
北曲看着他,不免拧眉厉声:“你年纪尚轻,三年不到的时日,不过须臾转瞬,你纵悲痛,忍忍也就过去了……如今端木宗主门下只馀你和叶姑娘,或许下一任清云鉴传人便是你也未可知。”
云萧却笑:“我亦将死。”他收回扶在剑上的右手,下时面向北曲慢慢拉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北曲猛然见得,他白皙如玉的胸膛上赫然有着一条漆黑如墨的暗线,隐于皮肤下,趋近心脉。“这是何物!?”
语声平寂:“我体内有一奇蛊,名阴阳蛊,待它钻入我心脉,便成不死蛊,传闻中哪怕是将死之人,也能救回。”微微低头,他看着自己胸前已然临近心门的暗线,道:“这条蛊线唯有我自己能让它显形,所呈便是阴阳蛊钻向心脉之蛊迹……你是否也能看出,此蛊离我心脉已然极近?”
地上之人便笑看北曲道:“心脉被噬,蛊成之时……自然便也是我身死之际。”
北曲震目,喃声:“不死蛊……你以身育蛊,为救你师父?”
云萧回目望于他:“此身只为育出不死蛊,以救家师……我自敬她,爱她,但最想做的,却终究只是护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便只想在此生最後的一段时日里,伴她左右,护她到死。”
北曲久久震色。
目中微澜难逝。
他道:“你,对天发誓,绝不会让世人知晓你对你师父的私情,发誓此生绝不辱没清云鉴之名,绝不会因你而让天下人对清云鉴传人传出半句污言秽语,绝不会叫三圣之首丶蒙耻。”北曲直直看着他:“如此,我便告诉你她的去处。”
云萧跪于地上,亦直直地看着北曲,霍而一笑,便举三指对天道:“今日云萧在此立誓,只要家师存世一日……馀生我绝不会让世人知晓此份私情,绝不辱没清云鉴之名,绝不会让天下人因我之故对清云鉴传人生出半句污言秽语,绝不会叫三圣之首丶蒙耻。只待不死蛊成,我必将心中情孽与此残身带入黄土之中,世人不知,天下人不晓,唯天地与君丶曾知。若违此誓——”
“若违此誓……”北曲凝目,寒声:“便叫你心中所爱,死于你手。”
云萧看着北曲,抿唇微久,慢慢重复了他的话:“若违此誓……便叫我心中所爱,死于我手。”
“她去了青蛉。”
北曲慢慢垂目:“青蛉北山中有一珍稀药泉,先生去那里,欲将一身元力渡予你师姐,在药泉助力下为叶姑娘强续筋脉。”
……
。
上山时,大雨如泼。
八月之晦,端木若华带着叶绿叶到了青蛉北山脚下。
因雨势难止丶筋脉接续已不能再拖,故端木未待雨停便已领人上山。
马车与木轮椅皆不能行,璎璃背着叶绿叶行在前面,端木若华牵着她的衣摆脚踩泥泞步步随行在後。
为求步下安稳三人都未打伞,雪娃儿趴在端木若华头上想用自己柔软的小身子尽可能地为女子挡点雨。然而只被大雨淋得一抽一抽,耸搭着肥短的耳蜷成了荡汤貂。
璎璃低头小心地避开被雨冲刷下来的乱石慢慢往山上走,未行几步,擡头,一愣,震在了原地。
雨中五感都被削弱,端木若华一时只从手中衣摆的动静觉到璎璃忽然停下了步子,遂茫然地擡头面向了前方所在。
然後即便隔着滂沱大雨,她也听闻了他粗重压抑的喘息。
应是累极,迫极,且在强忍伤痛。
端木便也跟着一震。
虽也设想过这一幕,但真的出现在眼前,终不免几分恍惚。
她终未料到他来得丶这样快。
大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