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反军与羌兵联合大营内,赫连绮之独自行往益州与宁州兵的驻地。
虽说是联合大军,但羌兵与汉人大多语言不通丶生活习性也大为不同,易生摩擦龃龉,故一向是分开扎营的。
毕节城外此处,羌兵与益州宁州兵各自的驻地中间,便隔着一条河岸不足十丈宽的长蛇状小河。
河上被两军搭了简易的木桥,两头各有羌兵与益州宁州兵把守,不允许随意串营。
但因为冬季寒冷,水面结冰,完全可以踏行,有羌兵和益宁两州的兵不时会跑到河中来砸冰抓鱼打牙祭,因此发生的摩擦入冬来日渐频繁。
最後通常以益宁两州的兵退怯妥协丶羌兵趾高气扬气盛而回结束——因河那头的羌兵当下足有十数万人,益州宁州兵从起兵之初损耗至今,总数已然只馀三万人。
赫连踏着木桥来小河这头的益宁两州兵营驻地时,正见十几个兵卒在结了冰的河道中推搡叫骂。
——是羌兵仗着人多在抢益州兵砸出来的一个水眼。因那水眼的位置好,守着就能不时看见从里面跳出鲜鱼来。
赫连绮之站在木桥上看了少许,争抢的羌兵里有人注意到了这位“蛇子”军师,当下立即噤声,转向赫连绮之跪下行礼:“参见军师!”
河道中的羌兵闻声看见便都闭了嘴,纷纷低头转向赫连绮之行礼。
他们对面,几个益州兵一脸讷讷的站在原地。
赫连绮之什麽也未说。
看似天真无邪的大眼看了他们一会儿,笑颜无害。而後便转头继续顺着木桥往叶齐的营帐行去了。
羌兵等到他走远便都爬起了身。
没听到这位“蛇子”军师训斥责难,下时转向对面益州兵的气焰就更为嚣张了。
叶齐帐外。
叶萍看到赫连绮之过来,掀开帐帘让其入了叶齐的营帐。
帐内宽阔,屏风後摆有宽椅t小案,案上置有小炉,炉中煮着热酒。
赫连绮之入内,看到叶齐坐在椅中,案上小炉中温煮着一樽白瓷酒壶,酒香从炉内飘出。
脑海中便又忆起了这位前太子殿下丶现大夏反王,仅凭一壶酒,就断定了自己寻来的老妪非是端木若华……
眸光瞟在白瓷酒壶上略久,赫连绮之才上前见了一礼,在叶齐左手边的另一座宽椅中落座下来:“不知王爷唤绮之来,有何吩咐?”
叶齐取出小炉中的热酒斟了一杯,执杯于手。“先生当真不知?”
当然知。
赫连绮之黑白分明的大眼笑着眯起,而後又几分为难地睁开,看着叶齐,满面无辜:“确实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叶齐便笑了一声:“姚柯回会来,可是在先生预料之中?”
“怎麽会呢?酋豪大人素来莫测多疑,他的心绪,一向谁也揣度不到。”
“恐怕得除了先生吧。”叶齐倦于跟他绕弯子,直接道:“是你怂恿姚柯回衷爱的那个七王女去送死吧?只要她出事,姚柯回就会挟怒而来,对不对?”
哪怕声音自带嘶哑森然,赫连绮之的语声也仍旧想要无辜:“公主殿下可是绮之的伯乐,绮之又怎会害她呢?王爷莫要无端猜测。”
“烧当是西羌第一大部落,姚柯回率领驻扎在王庭的十九万精锐铁骑,才是真真正正足以和大夏对抗的精锐之师,你想要的,就是姚柯回带着这十九万精锐铁骑入夏兴兵。”叶齐直接略过了赫连绮之口中的否认,手捏杯盏的同时,双目直视赫连绮之道:“本王只不过是一个汉人反王,说出的话全然取信不了姚柯回,先生又何必藏拙。”
是值午後,初阳渐落,天气仍旧阴寒,朔风不时吹动着帐帘。
赫连绮之回看叶齐良久,霍然如初阳般笑了起来,双颊梨涡隐现,模样无辜得很。
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绝算不上无辜:“可惜啊,即便何木姐死得那麽惨,姚柯回也没气到失去理智,还留下了九万兵马驻守王庭……这样一来,想打赢这场仗,拉巴子带回来的先零丶卑湳兵就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必不可少了。”
叶齐于这时收回了直视赫连绮之的目光,转而望向了手中之杯,转指轻轻摇了摇。“为了不让姚柯回问罪到自己头上,先生设计让虎公主护送七王女去送死……这位西羌第一勇士的战力,一人可抵千骑,且非数量可弥补替代。先生不觉得,折了她这样一位猛将,去设这场局,损失有点太大了吗?”
赫连绮之脸上笑容未减,语声中颇露无奈之色:“无法~谁让只有拉巴子可以取信于公主殿下……那位七王女,可不傻。”言罢轻叹声:“且绮之已然提醒过,等来姚柯回,便是她的死期。可惜她并未听信。”
叶齐眸光如炬。“就连先生想要保她,也保不住麽?”
“除非她敢提刀杀了姚柯回,自己做这烧当部落的首领。由她带回的无零丶卑湳兵足有十五万之多,再加上她的勇武,她有此能为。”赫连绮之挑眉讥讽道:“可惜她即便备受冷落,也从未想过杀父自立……她不自立,七王女在她的护卫下出使先零卑湳却殒命,姚柯回再也不会信她,更不会重用她。就算今番她没死,从此在烧当也会与死无异。”
叶齐唇角微扬笑,深邃的五官因这看似柔和的一笑,露出了一丝阴柔之色。“设计再如何缜密,也有迹可循……希望先生不是为了自保,只能除了她。”
赫连绮之听罢,微一挑眉,沉吟着语声边想边道:“实则~虎公主最大的作用就是踏平号称凶蛮嗜血的先零丶卑湳两部,带来这十五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