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尘,风沙盖草,天穹下策马而离的数重旌旗与兵卒阵列,渐渐隐没在了远方的天际。
巫亚停云远远看见木比塔始终驱马走在一辆厚帘马车的左右。
而那马车里,一个头上包着羌族彩色织锦头帕的女子似乎是伸出头来,隔着猎猎旌旗与风沙,定定回望着毕节城墙之上。
巫亚停云不必看清,也已知道她是谁。
是钟爱大夏山河,从来肆意洒脱,常年女扮男扮,t本性不受拘束,比肩须眉不让的……她啊。
眼眶转瞬红彻,心疼地远看着她,随同羌兵阵列,坐在马车上,望定未回首,直至渐行渐远,不可见。
眼前变得有些模糊,巫亚停云一手虚扶在城墙上,另一手垂于身侧,攥握极紧。
待宁州战事平定,大姐定救你回来。
隔了十数步,同样双目急忧丶驻立在城墙上的巫家主母巫山秋雨,看着羌兵西撤的线路,亦几度将十指攥握紧了。
胜艳……
“大军集结!明日卯时!南援宁州!”巫亚停云回过头来,高声一喝,大步走下了城墙。
日渐西沉,毕节城中一片忙碌,到处可见整军待发之势。
县衙後院的客房内,白衣白发的女子最後向璎璃嘱咐了几句,便同眼覆黑纱的少年人,折回了自己所居的小院收拾行囊。
璎璃常年管理惊云阁暗卫一线,本就精习过易容之能,加之赫连绮之身形样貌皆与她的女子身形相近,故扮来十分肖似。
若不离近了细细着眼看,或相处言谈过久,真僞难辨。
玖璃领惊云阁羽卫十数人,则被派去了护守这位夏军中为质的西羌“蛇子”。日夜不替。其形看来便似看管,倒也符合一军对待质子之形。
昨夜忙于议事,至後更是寻来璎璃于县衙後院客房内整夜调整易容的形貌,一夜未得休憩。
白衣之上沾染的血迹与泥污犹在。这泥污想必是南冥等人口中所言,自己引发地陷後,与赫连绮之陷落于地下时所沾染的。
所居的小院中就有水井和竈台。白衣白发的女子自己打来井水烧煮了热水,送入了房内的浴桶中,直至热水漫过了桶中腰线。
其间一身黑衣的少年一直站在院中面向着她。
紧闭的双目似乎是跟随着蛊身感受到的子蛊之源,不停于水井和竈台的方向转动着,但因未得吩咐,只一动不动地静立于原地。
安静且寂寥。
沉默而木讷。
端木若华看着他,不由忆起赫连绮之临死前告诫于她所言:“若无心神主体,这般活死人状行于世,最多五年,他的心志便将被体内异物消磨殆尽,永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
五年。
三年多的时间已过,馀下的时日已不多了。
眸光空凝了一瞬,转而更为静然。
无论如何,自己须从叶齐处问出那能助枭儿恢复心神的唯一线索……
“枭儿。”为免独留院中被人看出异常,白衣的人迟疑一瞬,唤了他跟随自己进了房内。
房内热气氤氲,端木若华伸手替少年取下了脸上所蒙的黑纱和铁面。
能见少年人秀逸绝伦丶白若冷玉的面容上,紧闭的双眼下被轧出了数条红痕。
他闭目安静地站在了房内空处,随同女子转身行去浴桶前的身影,再度转面向了女子。
白衣已褪,打散的白发散落在了背後,三年已过,女子于他此身面前已然渐无设防之心。安静地背对着他入了浴桶内濯洗沐身。
只不过此前的三年,少年人此具蛊身同兽无异的发情之性,从未由她纾解过。
故而端木若华亦不能知,即便少年人此身已无心神意志,于他兽蛊之性的发情周期内助他纾解过的她,此般未着寸缕的模样,于他面前已同求偶无异。
察觉到身後少年贴上来的那瞬,水中女子倏然微震,促然回转过身,望向了他的眼睛。“枭儿——”
身後之人仍旧紧闭着双目,神情是此间三年一成不变的安静和乖觉。
只有双唇微张,于她回首之际,黏腻地吻上了她的下颚与颈侧。
眸中复又空凝了一瞬,颤然的睫羽便落,女子方才一瞬急扶于浴桶边沿上的手,有些失力地轻轻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