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为何觉得此事特别呢?”窦夫人问。
张姝想了想沉吟道:“豫王无子,可以从宗室中过继。王女虽然是未嫁之女,按理说无权过问父亲的承嗣之事。她当然有上书的权利,可朝廷未必会听她的。”
“但是,若朝廷想借机削藩。”她迟疑片刻,大胆吐露出这两个字眼。
那么王女所为对于朝廷抑或万岁,如同瞌睡来了递枕头,就是一纸投名状。
杨霜枝姊妹二人变了脸色,窦夫人起先惊诧转而露出赞赏的笑容。
张姝入京后就跟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学习礼仪规矩,对皇家宗室分支也熟读背诵过。豫王这一支跟先皇考离得很远,万岁对他能有多少感情呢。若万岁想要削藩,从豫王这一支开始刚刚好。
王女只是个女娘,又自请入道,于她个人而言,该有的尊荣和体面万岁一分都少不了她的,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张姝甚至私下在想,在王女身后授意她如此行事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开封府承宣布政使郑磐。当然这只是因为受了翰林院风波的影响,她暗地里的揣度。
窦夫人不再问她,她也不多说。只跟窦夫人请教河南布政使郑磐是哪一年的进士,家中又是何等背景。她只知道这次受翰林院风波影响被黜的郑璧是其弟,其余一无所知。
她问窦夫人算是问对了人。身为首辅夫人的窦夫人虽还未至京师,京中达官贵人家中的贵妇和外放的高阶官员家中女眷已多与她通信殷勤问候。
夫人们的身后,不是她们的父亲伯叔,就是她们的夫君子侄。其中或有杨首辅当年科考的同年,曾经在吏部的同仁下属,或名义上的学生。譬如赵太太的夫君赵通判就是杨首辅的学生。
郑磐科考那一年杨首辅已是吏部尚书,对他自然是了解的。郑磐出自河南荥阳郑氏,他这一支却已没落,只在乡间务农耕读传家。待他科考取进士后朝中无人,被外放去了福州府某乡县为县令,后头才升至漳州知府,如今至河南布政使。与一入仕途便顺风顺水的杨敏之相比,经历明显坎坷的多。
相比于郑磐,窦夫人对其妻姜氏了解更多一点,毕竟通过书信。姜氏亦出自荥阳县乡,其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据说农田庄园连绵千里。
也许正是出于对他妻族这方面的考量,出自河南籍的郑磐被擢升后又回到河南主持一方民政。他也算是开了官员不得在本籍任职的先例。从目前来说,新政在开封府的成效在国朝两京十三省中已然拔得头筹。
窦夫人娓娓道来,杨雪芝只觉索然无趣直打哈欠,张姝安静垂目听得仔细。
窦夫人说完,看她二人不一样的情状,又摇头叹笑:“我得跟侯爷夫妇好好说道说道,请他们尽快立下世子,我好把我的好儿媳接进门来!”
她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杨雪芝以为她在顽笑,嘻嘻哈哈的拿张姝调笑。
张姝胡思乱想,若暗中推手助万岁解决豫王去藩一事的就是这位地方大员,这也是个谋算惊人的人,和杨敏之不相上下。
随即突然想到,皇室中离万岁这一支最近的赣江王就藩在江西,杨敏之很快就要去那边。在河间时他话中虽未明说,但她隐隐觉察出江西之行只怕危险和困难重重。
他一定早就揣度出,万岁动了削藩的念头。只是赣江王与豫王终究是不同的。江西只怕没有河南那么容易。
她越想越不安,杨雪芝打趣她也无心思回应,涨红了脸跟窦夫人告退,说先回家去了。
窦夫人少不得又把杨雪芝数落一通。她笑嘻嘻的不生气,跟长姐说母亲越来越偏心眼。
窦夫人没空搭理她,给侯爷夫妇和娄县令夫妇分别下了帖子,请他们一聚。
她和何氏商议婚期迟迟未定,除了因侯爷夫妇实在舍不得女儿早嫁,侯府嗣子未定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侯爷夫妇嫁了女儿,总要有人给他们养老。
现在侯爷从乡下回来,被夫人们看做世外高人的娄县令也被她们请来了保定。窦夫人心想,等侯府定下嗣子,就请娄县令帮忙卜上一卦,给两个孩子把婚期夯实落定。
卜一卦
窦夫人的帖子下过去的时候,侯爷夫妇为着嗣子人选一事差点和张氏族长交恶。
张族长举荐了两人,一个是他的亲孙子张福郎,在保定府学念书,和娄少华是同窗,两人一般大,比张姝大两岁。另一个是一户张氏族人家中的幼子张幼郎,在河间乡下务农,比张姝小一岁,也是张侯爷早先就认得的,回河间也去他家看过。
张家孩子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这两个小郎君也不例外,都是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两人从外表上不逞多让,张侯爷瞅着哪个都喜欢,但心里更属意已有秀才功名的张福郎。
就在他跟族长商议时,赵承来访,把他访查得出的张福郎和张幼郎两人的状况,跟众人一一道来。
原来,张福郎虽说已经取了秀才,却惯会偷奸耍滑耍小聪明,动辄哄瞒张族长给他银子,说是求学开销大,实则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只怕连张族长都被他蒙在鼓里。
在家务农的张幼郎却颇有几分耕读传家之风,为人敦厚实诚,勤奋好学,只待今年九月下场院试。
赵承这一说,就下了张族长的面子。
族长恼羞成怒,连声破口大骂赵承居心不良,甚至连娄县令都拐带上了——莫不是娄县令想把自家儿子过继给侯爷当世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赵承也不跟他急,拿出保定府学的教谕对张福郎的课业评定给大伙看,自从取了秀才后都是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