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这样丧气我吗?神弩!你当年可是我最忠诚的部下……”他眼神骤然瞪大,仿佛要活生生把他吞下。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神弩依旧跪在原地,他道:“丞相多虑了,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魏天远长而深重的吐出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道:“当年,我还是个不知名的小官时。我在京华的贫民窟里遇见了你,当时你满脸都是泥泞,几乎衣不蔽体。十岁的你看起来像是五六岁的模样,长年吃不饱睡不暖摧残着你。”
他悠悠道:“所以……其他平民窟的孩子都欺负你。抢你的吃的,你却不敢反抗。为什麽?”他语气急促,身体靠前的盯着他。
“因为我没有父母。”神弩语气淡淡道。
“哈……你见到我了。还记得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吗?”
“您穿着一身麻衣,手里端着古书,腰间晃着玉佩。”
“记得这麽清楚……哈哈,神弩。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
神弩忽的将手放在心脏处,坚定而短暂道:“臣誓死追随丞相。”
魏天远的眼神里忽然带上了一丝欣慰,他笑道:“掩日里的谢竟是何人物?”
“祖上是仙太人,祖父辈全家迁到了庆国。现在是掩日里的头等级的杀手。天生有混沌之力,可以使人坠入到曾经的记忆里。”
“他在哪?”
“下面人道在揽圣贤庄看到了他的身影。”
“一个人?”
“是。”
魏天远笑笑,随意的摆摆手。
一盏烛火忽然在黑暗中闪亮,顿时间産生了光芒。映白了魏天远的面庞,如同一头坚定猎物的狮子,凶狠傲慢。
神弩的身影悠然的消失在宫殿里,仿佛一吹而过的风流走了。
神弩的弓箭时长背在肩上,此刻的他站在常山最高耸的屋顶之上。从这里望过去,常山已经坠入了睡眠之中,唯有明月与他对望。
“你这麽坚持有什麽意思吗?”
神弩的眼神一扫,悠悠回过身子去。
明月夜下,同样站着一道肃静的身影。那个人带着一只眼罩掩盖住右眼,右眼却泛着渗人的蓝光。
“灭侃。”
“你要走吗?”
神弩嘴角轻叹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嗯。”
“你难不成真要当他一辈子的狗?”灭侃的眼神里逐渐浮上了鄙夷的味道。
“你与我一同入道,你却先离开了。我最讨厌不讲义气的人了,你不是知道吗?”
“那你就去送死?”
“你凭什麽认为我会死?”
灭侃重重呼出一口气:“掩日现在不同往日,首先秋嘉言的名声不必多言。更何况你又怎可知皓鸽和玄鹰的位置?这不是去送死难不成是去送礼?”
神弩看着他一脸沉静的模样,忽然感到莫名的好笑。
“你不是一直嫌弃我给魏天远当狗吗?怎麽现在倒是心疼我起来了?”
神弩挑挑眉,一脸轻抚的模样。
灭侃眉头压了压:“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神弩忽然挪开视线不再看他:“你我相识处事这麽多年,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说这些了吧。”
他看向天上那一轮明月,莫名的就想起了皓鸽与玄鹰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一齐坐在玄元楼的顶上,趁着手底下人的巡逻时间,三个大男人对着不怎麽好喝却浓烈的酒畅快的喝下去,皓鸽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的喝白开水。他们当时潇洒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时的他们好像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吧,现在居然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岁数了。
说不出为什麽他总是很羡慕玄鹰与皓鸽,在止水的人谁看不出来皓鸽那暗戳戳的喜欢。玄鹰虽然装着不明白却是宠到了极致,谁都欺负不得。
困于囚笼的鸟儿总是向往着自由,所以他们逃走了。
神弩恨着他们的离开,是因为不讲义气。同样羡慕着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到最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坦然赴死。
归根结底,他只是这个世上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也可以说是魏天远的一条狗。可是他最恨不讲义气的人了,魏天远救他于水火之中,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一开始,他知晓魏天远是朝廷的一个小官员,直到他的双手沾满了愈来愈多无辜人的鲜血,他才发觉曾经那个善良的小官员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个世人仇恨的政治家。
但他没有资格背叛他,这是他的命。
“灭侃,我死了。止水也就不存在了,他也会死。不如现在就离开去过个安稳日子,娶妻生子,自由的过完一生吧。”
灭侃看不清他的面庞了,神弩偏过头看向他坦然一笑:“我走了。”
晚风吹过灭侃的耳畔,面前的这个身影消失了。这个身影他见了很多年,已经到不用看就能感受出来的熟悉。
现在,他的位置只有秋夜划过的空档。
这一别,应该就是永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