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神箭手也成了自己箭下的一处冤魂罢了。
实则,天道轮回。时也,命也。
秋嘉言的身影停顿在这具肉骨前,他从腰间抽出一块黑色帕子,低身将他的身影扶正。那块黑色的短布盖在他一生为傲的眼睛上。
厄刃从血洞里拔出,那刀刃中间的血痕又重了一分。
秋嘉言脑海里回荡着他的最後一句话,迟迟不肯消散去。
乌云遮掩住夜晚唯一的光芒,泥土的芬芳被冷空气驱逐而出。这里似乎又要下雨了。
“念安,对不起。”傅悯跪在榻旁,榻上正躺着熟睡的女孩。
他弯着腰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她那常常握紧剑刃而磨出茧子的手。
她的睫毛在一盏暖黄的烛火下格外沉静,高挺清秀的鼻梁映在墙上。
傅悯浑身散着清雨的气味,雨滴穿透竹林浸湿了他的衣襟。
“这是最後一次对你隐瞒……如果有以後,我一定来娶你。到时候……你可不可以嫁给我?”他的嗓音轻极了,在空荡的屋里几乎都听不到他的言语。
谢念安呼吸平稳,她很早就坠入了睡眠。
傅悯知道他不会醒过来的,他眼底染上惭愧。不敢看向她:“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接受你的离开。所以……让我去解决一切好不好。”
他一个人呢喃着,甚至面前的人都不会看他一眼。他这个窝囊鬼,也只有这个时候敢说着自己的真心话。
“今日,是所有的最後一日。”他脸上浮上一个难看的笑容。
“所有仇恨到现在终结,等我的好消息。”
他眉眼轻轻皱起来,喉咙上下滚了一下。
傅悯俯身,唇瓣轻若落羽,贴在她额心那一寸肌肤——仿佛把整颗心脏也按了上去。
“晚安,念安。”
他轻挥衣袖,踏着风尘离开这安稳地方。
这一吻是爱,是害怕,是不舍。
傅悯离开的每一步都走的决绝,直到那木屋的影子再也不存留在他的视线里。
他踏着山巅之间,嘴角忽然挂上一抹畅快的笑容。独揽群山,临下人间,方知天地宽阔,沧海悠悠。爱恨情仇乃是人间最常见的事物,即使看不见摸不清。
至此我不再是西梁四公子,也不再是谁的爱人。
是曾经无人能敌的剑客之首——玄鹰。
子时更鼓刚敲过三声,傅悯的玄色披风被夜风撩得猎猎作响。
他把呼吸埋进马鬃,把心跳押给前路。京华在三百里雾外,有未知的敕令丶未揭的杀机,也有或许能换她平安的一线天机,换来他们一生的自由。
夜空逐渐化为一阵深渊般的黑暗,谢竟盯着天上的月亮一步步被遮掩住。
他伏靠在窗边,一袖清风被夜风撩起。
尽管自己的衣衫不整,酒液依旧淌在地面上。他依旧不以为意,止水的杀手又死一个,这下……就没人能守得住他了。
一想到这里,谢竟居然忍不住笑出声。
“戏好看吗?”
红纱一晃,酒桌前恍然冒出个身影。秋嘉言背对着谢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竟听到声音,眼神暗了暗。笑着转过身:“多亏老大及时出手,不然我可就丧命于此了。”
秋嘉言眼神伶俐的向上一瞟,掠过谢竟的身影,最後又落到其他地方。
“计划有变。”秋嘉言利落的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今日白天摸清魏天远的位置,太阳一落山所有掩日全部出动。”
谢竟意料之中的点点头:“那先生你呢?”
秋嘉言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停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仙太太子遗体至今下落不明,你总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大牢里找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吧。”谢竟拾起地上倾倒的酒杯,缓缓落座在他的对面。
秋嘉言吸了口气,随即笑出来:“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谢竟没有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反而劝他:“先生,还有人在朝歌等你,这个险你就没有必要去冒了吧。”
“你还会劝人?难不成是傅悯想去?”秋嘉言听完他的话,挑起眉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