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虚活动两下肩膀:“他一直不关心外边这些事的,应该不可能是为了演武会。”
众人聊着聊着,就看见阮蒙领着四五个人走过来,外圈围着几个穿黑色布衣的肌肉保镖,目光如电,满脸写着不好招惹。而走在中间的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头,穿一身很有地方特色的盘扣衫,头发齐整浓密,这岁数还没秃头,已经是奇观一件了。
阮蒙平时大咧咧惯了,在这老头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当乖孙,还收拾了一通,刮了胡子理了发,跟前几天的邋遢样判若两人。
他小心翼翼跟在爷爷面前引路,抬头看见青城观前头的几人,嘿嘿一笑:“爷爷,人在那边!”
阮梦休背着的双手霍地抽出来,阴沉沉的目光落在龙竹身上,翻来覆去地看。
阮蒙在旁边搓搓手:“爷,高兴是高兴,但别太激动了,注意身体。”
王奉虚捏着下巴纳闷儿:“这表情是高兴?我还以为寻仇来了。”
阮梦休是那种长得不可怕,但气质很阴沉,莫名让人不敢靠近,总觉得这老头在憋什么坏。
大家的目光在龙竹和阮梦休身上巡睃一遍,还在梳理二人之间存在着什么过节,就听阮梦休突然吼了一声孙子,然后指着龙竹对阮蒙说:“快啊,还不快叫你大表姐!”
众人:“???”
啥???
-
沣城,长丰观。
方涯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去,脚刚沾地,监院师叔就打电话过来,问青城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竹斋那边一整天没动静了,但观主有令在先,他们又不敢贸然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木头道童榆生摇头晃脑咯吱作响地忙活了大半天,挖了两大缸土弄进屋。
可把观里头师兄弟们急惨了,恨不得撩开那木头自己上,他们平时修路修出经验,挖土可快了!
但没法子,白观主从来不让他们进竹斋,大徒弟方涯偶尔倒是能进出几回。
方涯心头有了底:“师叔,我马上坐车上山,你们放心,观主没大事,青城观的事情,我后面再详细说。”
他归心似箭,在机场外边叫了辆网约车开上去,司机接了这大单,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不停介绍鹿驳山上有哪些农家馆子滋味独到,内心已经把后座这个年轻人当成了背包客。
等到观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竹斋那边黑黢黢的,沿途石灯笼里有些微火光,但依然黯淡得很,四周浓烈的墨绿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方涯从踏入竹林小径的那一刻,步子就放缓起来,他潜意识里似乎知道等等会看见什么,表情不由地显出几分惆怅。
竹斋小屋前边多了个土坑,是榆生挖的。
方涯站在坑边看了一会儿,半晌抬起头,往屋子里走过去,到门外的时候,他敲了两下:“观主?”
里头没有回应,他心下了然。
踌躇片刻,他还是扶着门轻轻打开,口中轻声念叨了一句:“弟子冒犯了。”
开了门,内堂没有点灯,黑漆漆、阴沉沉,多宝格上盛着的瓷盏宝瓶也宛若一幢幢鬼影,看久了就连两边窗棂子也张牙舞爪的。
正中间是一具清漆棺材,长六尺三寸,宽二尺,高二尺,棺盖被卸下了,斜斜搭在旁边搁置。榆生就趴在棺材旁边,像是困了在打瞌睡,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见有。
方涯明白,木头人哪有什么瞌睡,只是因为观主在休养,断了给榆生灌注的灵力,它能勉强挖完一个土坑,已经实属不易。
他缓缓上前几步,快接近那具棺材的时候,胸腔里心跳越发加快,莫名有点紧张。
手扶住棺材边缘,他抿着唇咬着牙,低头一看,里头果然是白鹤也——他安稳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阖,双手垂在身侧,大半个身体都被泥土覆盖住,半张脸还浮在外头,旁边还落了一只葫芦瓢,瓢心里还兜着一捧土。
方涯看得分明,立刻反应过来,那估计是榆生在舀土进去的时候,干活干到一半歇菜了。
他叹了口气,卷起袖子捞起那只葫芦瓢,把榆生装土的缸挪到旁边,继续撒土进去,直到将白鹤也身体衣物全部掩住,他故意没盖脸,打算最后来,这么也不至于太唐突人。
这就是王素卿口中那个难以示人的休整方法,躺在这样一具棺材里,埋上土好好睡一觉。
天地赋形这种术只要用过一次,就能短暂掏空施术人的所有灵力,这就像是一种制衡和约定,你既然向自然造物借了力,就必然得遵照规矩行事。从五行的说法来看,白鹤也能役使的天地山川,乃是戊土,属阳;而沙壤泥土为己土,属阴。阴阳调和,万物生发,用沙壤泥土覆盖,像种一颗植物那样,养回体内的灵气。
在此期间,不能受扰,不能掘土毁土,小半月的工夫,观主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方涯出神了一会儿,又拿起葫芦瓢,小心翼翼把最后半杯土撒在了那半张苍白的脸上,一遍一遍,直到土被填平。
他心想,接下来一个月他就睡在旁边,得守好了,免得又招来什么偷书贼坏事。
又左右看了看,确保流程都到位了,他松了口气,又不知怎么想到了方序,弟弟下葬那会儿也是他亲手填的土,当时有小雨,土壤更稠润些,比棺材里的看上去还要厚重,是最合适不过的己土,但可惜里边的人却永远醒不过来了。
想到这个,方涯神色有些落寞,有些话堵在心里,又不知道对谁说。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白鹤也造了个榆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