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虚把眼睛一眯,看到前面似乎扎堆聚拢不少人,大多神态焦急,像出了事。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脚下加快步子,没一会儿听到有小孩在哭。
一张略带熟悉的苍白面孔伏在岸边,浑身湿透,瞳孔失焦,一探鼻息,早没了。
镇上救护车来得快,人们七手八脚帮忙抬担架,从你一言我一语中,王奉虚明白了来龙去脉。
孩子生日,美兰带他泛舟,不知道为什么从船上栽了下去,船工们帮忙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溺死了。
可男孩却一个劲儿摇头,失神念叨着妈妈被人杀了,这具尸体不是妈妈。
大家只当孩子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帮忙打捞的老钟是美兰老熟人了,尸体是不是本人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一边唉声叹气说着造孽,一边偷偷抹泪,感慨道:“他们这家人,命不好。”
是啊,命不好。
但王奉虚却莫名想到了那位三死门的财神,心里笃定这一切并不是个巧合。
他偷偷拉过男孩,说:“跟我讲讲当时发生了什么,别哭,我知道你没撒谎,那具尸体就是个障眼法,专门唬人的。”
男孩止住哭泣,抬头发现是他,脸上有些惊讶,他想起刚刚的遭遇,大脑一片混沌痛楚,他抽噎着努力组织语言:“我看到了那个每天来买包子的叔叔,他、他把妈妈的舌头……呜呜呜……他是坏人!他把妈妈带走了!”
说着,又大哭起来。
王奉虚一阵恍惚。
彼时他对三死门的了解也不深,只偶尔从师母口中挖出些异闻奇事。
三死门自古以来就有“听将”的说法,所谓的四听将,也是因为他们总是四个一起出现。
当然,也有人说,无论你身处何地,方圆百里必然会有四个这东西。
听将是三死门的耳目,像赶不走的蚊蝇蛇鼠,平日潜在暗处,必要时也起到一个传递消息或者监视的作用。而这些东西似人非人,究竟从哪儿来的呢?曾有人说,那些同三死门做过交易的人,所还的债,便是被做成“听将”。
听将无舌,但能学舌。
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并非出于自己肺腑。而且,一个听将所拥有的开口次数是有限的,每每多传递一个消息,多说一个字,嘴上的红线就会蔓延一寸,直到将整张嘴都缝死。
到那个时候,判官就会斩下听将头颅,将其封存在一个石窟的灶王庙里。
这个小庙至今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有流传说,那里边有一座由无数被红线缝口的头颅堆叠起来的藏舌塔,每一个头颅都代表着被封存的秘密。每年腊月二十三时,塔中头颅会开始唱歌,将人间秘辛传递到九山之中,让天神更好地赏善罚恶。
当然,传说嘛,添油加醋的成分更多。
王奉虚心想,男孩的妈妈想必也同三死门做过交易,现下是被财神带走了。
他蹲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男孩脑袋:“你说的这些,我相信,但别人是不会信的,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没准儿你妈妈心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男孩抽泣了一阵,忽然说:“警察叔叔没法抓到那个坏人吗?”
王奉虚顿了顿,说:“警察叔叔不管这个,你放心,因果已了,他不会再出现的。”
男孩沉默片刻,艰难平复心情:“我记得他的样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王奉虚错愕:“万一他换张脸,你上哪儿找人去?”
男孩摊开手,一枚朱红色的算盘珠出现在掌心:“我还扒拉下来这个。”
王奉虚捻过那珠子瞅了瞅,心下讶然,腹诽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真想报仇?”
男孩拿袖管抹了抹眼睛,恨恨地点点头。
王奉虚并起两根指头,往男孩百会穴和眉心两处探了探,此乃天门和藏神之所,一个人若有修道的根骨,往往能在此处试出端倪。
他挑眉:“嘿,没准儿还真能行。”
男孩愣愣地看向他。
王奉虚露出个和蔼的笑容:“你这个仇不简单呀,但是你如果愿意跟我回青城山,说不定以后真有机会找那人算账,怎么样,敢不敢?”
既然这事涉及到三死门,异管局的人必然会出手,这男孩要么被清除记忆送去县里的福利院,要么就是送去异管局的孤儿所,成为以后的预备干员。这小孩资质好,灵气充盈,与其以后替异管局打工,不如他先截胡,给师母收个小徒孙,转移一下注意力,让她少骂几句孽徒。
男孩点头如捣蒜,还带着哭腔:“我敢!”
“会吃苦的哦。”
“我不怕!”
“那死呢?死你怕不怕?”
“……我尽量不怕!”
“诶你起来起来,你要磕头的人不是我,我才十八岁,还不打算收徒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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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死掉了吗?”林舟指着倒在客厅中央地板上的女人,犹豫道:“她的嘴巴是怎么回事?是被那把椅子害的吗?我爸是不是也被那椅子害了?”
凭借着从许多电影小说里汲取到的灵感,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把椅子被施加了某种可怕的诅咒,使得它活过来,并且能吃人。
前屋主的丈夫、自己的酒鬼老爸,没准都是丧命在诅咒椅子的口中。
然而听完林舟讲述的经历,王奉虚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看了王天福一眼,对方也恰好想到了同一处,微微冲他点点头。
“你是说,我妈妈第一次出现在葫芦镇上的时候,是被当成了水鬼?”王天福看向和自己几乎同龄的少年:“你确定,当时她腿脚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