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分清楚,元和见了棺材都不掉泪。
师叔侄两人心知肚明,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把任卷舒急得不轻,张嘴搅这团浑水。
“段掌门的意思,元和长老才是罪魁祸首啊。元和长老,真是这样吗?”
元和闭眼不语,像团长了毛的蘑菇。
任卷舒道:“嗷,原来是这样啊,还说什么妖骨子改不了恶性,原来真正改不了恶性的竟是泠河派长老。”
元和虽然没睁眼,眉毛却肉眼可见得杨了上去,终是憋不住说了声,“一派胡言!”
想必之前训人训习惯了,虽然现在衣着破烂,与路上乞丐并无不同,也能听出些长老的气势。
任卷舒道:“你们都不说,还不让我说了,我又不知道,肯定就一派胡言了。”
元和气地睁开眼,鼻子吹气似地哼了声。
段红锦笑了两声,“除了在下,少有人能将师叔气成这样,卷舒姑娘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任卷舒道:“实话实说罢了。”
“真是没想到还能遇见卷舒姑娘……”
段红锦还没说完便被任卷舒打断,“怎么?你也以为我被半月山拖回去,给神树做肥料了?”
“哈哈哈,这倒不至于。不过,姑娘当时伤得太重,实在不敢想……”段红锦看向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探究,“近百年时间,竟能恢复如此,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说罢,仅仅一瞬,段红锦已调整好神情,真心笑道:“再次见到卷舒姑娘是件喜事,心里也止不住的高兴。当年白厌一事,见识到姑娘身手,已是大为震惊,从没想过妖能练就如法力,实在佩服。姑娘可能不明白在下的心情……”
套近乎的话语一出,准没好事。任卷舒急忙叫停,“先等一下,先等一下。”
段红锦就此止住。
怎么总是弯弯绕绕的,就不能直白些。
任卷舒心里暗叹,坦率道:“段掌门,如此老套的拉近乎方式,还是先放一放吧。眼下,我更想知道泠河派究竟发生了何事。若真想套近乎,也该拿出点诚意,你说是吧?”
被点破后,段红锦也不恼,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浅笑道:“自然是。卷舒姑娘想知道,那我肯定知无不言。”
元和说段红锦个性张扬,任卷舒是一点没看出来,倒觉得‘笑面虎’这几个字放在他身上,更为合适。难道是有意做出这幅姿态恶心元和?
雪芽悠悠道:“知无不言?能实话实说便好。”
段红锦哼笑一声,语气里压着些不耐烦,“师叔在此,就算我想胡说些什么,恐怕,他也不能同意。”
任卷舒捕捉到段红锦语气中细小的差别。段红锦见她高兴是真的,面对她时,也多出些耐心,想必是有利可图。
就是不知道,让他高兴的是何事了?
段红锦道:“元和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只半妖,被万川长老所救。后来拜在万川长老门下,修身修道,或许是因为师父放心不下吧。但师父从没觉得我生性恶劣,更没有觉得我会不明事理,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他抖了抖衣袖,继续道:“我从前个性张扬是真的,但这并没有错。师父授予我教导,性格无好坏之分,各有利弊罢了,一念善恶,都在心里。
争选掌门也是真,可是,竟选过程中出的插曲,跟师叔所描述的,可就不一样了……”
玄一掌门出题,七天七局定胜负。段红锦率先赢下两局,心气高涨,外加他那性格,嘴上不免吹嘘几句。弟子中有人不满,他也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
有人欢喜有人愁,要说最愁的,那还是段红锦的师父,万川长老。
段红锦什么能力,他最清楚不过,不吹嘘地说,按照玄一掌门的出题路数,掌门之位,八成要落到他这好徒弟手里。
背着门派收妖为徒,本就是大逆不道。真让段红锦当了掌门,一个半妖当了掌门,别说能不能得道修仙了,他恐怕到死都不敢闭眼。
如何面对一众师祖们啊?
万川百般煎熬下,想了无数个解决办法,不过是矮子里面挑将军,选了个最为靠谱的、最快解决当下问题的方法——去找玄一掌门告知实情,让段红锦落选。
万川这样做,也有些鸡贼,不外乎火烧眉毛了,将这摊子烂事堆到玄一面前,给人家出了个难题。附带给个解决办法,对不对的吧,能解燃眉之急。
他和玄一也是相互扶持过来的,仗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就任性这一会,任性个大的。
选拔第二天晚上,万川便找上玄一掌门,一五一十地说了此事。
事到如今,玄一念了几句,同意他提的万全之策——让段红锦落选,日后,万川找机会带他一起退出泠河派,隐居在外。
身为段红锦的师父,万川自然知道他的长版和短板,也知道如何让他输。
没曾想两人说的这些,被元和听过去。
交谈时,玄一设有结界,却没能防住元和,被他听了个大概。段红锦的长处短处,是半妖的事实,全都钻进元和耳朵里,让他愤恨不已。
元和做事狠绝,极度仇视妖,知晓此事后,更是气地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手刃了段红锦。泠河派有一只妖在,这么多年,竟无人察觉!更气愤万川的胡作非为,身为泠河派长老,竟如此胡闹!
还有玄一掌门,居然还包庇他!
也对,他们二人关系向来交好。元和与掌门之位失之交臂,也有万川的功劳。
他矮人一头,弟子也矮人一头,竟然被一只半妖盖过风头,心中这团气实在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