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霜跪在木棺前,不知跪了多久,直至屋外人吹响哀笛,璃霜才恍然起身,伫立于木棺前,看着躺在棺内面色苍白的阿母,阿母身上披着那件缝制好的狐裘白袄,白袄包裹着阿母,看似略显娇小,又或是阿母过于瘦弱。
“阿霜,节哀顺变。”
邻居轻拍璃霜瘦削的肩头,沉声盖上木棺。
村苑里的邻居抬起木棺,来到附近的土坟,此地布满坟堆。
璃霜跟随其后,亲眼目睹阿母入土安葬,她眼神空洞,直直盯着那块高高堆起的土坟,旁边那块土坟立着阿爹的墓碑。
晌午,村苑里的邻居皆离去,唯有璃霜仍蹲守在两块墓碑前,她捏着纸钱,点燃一张又一张,哑声道:“阿爹,阿母,霜儿会好好生活,愿您们来世无忧,长命百岁。”
霜雪再降,厚重的白雪堆积在璃霜瘦削的肩头,她踩着雪,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空无一人的雪兰苑。
天瑞十五年寒冬,年仅十九岁的璃霜,面临双亲离世。自那之后,她仿佛变了个人。
虚影白虞伫立于雪兰苑门口,遥望雪兰苑内孤零一人蹲坐在餐桌夹菜的璃霜,生出怜悯心。
此刻,白虞想冲破时空碎魇,擅闯雪兰苑帮助璃霜,可奈何这是池羡的梦魇,若强行冲破,怨气将会吞噬池羡。
白虞恍然回神,盯着眼前那名孤单可怜的少女,半晌,她才醒悟此为池羡的梦魇,而璃霜许是他的阿娘。
天瑞十六年初春,缘衫坊。
璃霜带着阿母临死前托付于她的琉璃挂坠来到缘衫坊,此为制衣铺,可缝制加工旧衣裳。
缘衫坊是盛京内最有名的制衣铺,盛京贵族公子、小姐常会来此采买新衣裳。缘衫坊内多为而立之年的女子,唯有璃霜,年仅十九,却拥有绝世制衣手艺。
半月内,璃霜亲手缝制的一件碧霞云锦裙闻名盛京,引来无数碧玉小姐,获得数不胜数的赞叹。
仅凭这件碧霞云锦裙,璃霜成为缘衫坊最佳制衣女娘。
仲春,杏树开花,行走在盛京街坊,杏花飘洒,花香四溢。
缘衫坊内一名制衣女娘来到璃霜跟前,屈肘撑着柜台笑道:“璃霜小女娘,请问近日你有空吗?”
璃霜停下手中缝制的旧霓裳,抬眸看她,清秀的眉目间升起疑惑。
那名制衣女娘努嘴叹道:“一月后便是县令嫡子的及冠礼,近日我们列出好几版的锦袍样式,可对方看后总说不喜,最令人恼怒的是对方只说不喜,未提任何要求!”
璃霜拧眉,沉思道:“怎有这般刁钻古怪的贵客?”
制衣女娘牵着她的手腕,扭身晃动,撒娇道:“所以我就来找你啦,小霜,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璃霜拿她没办法,伸出掌心,含笑道:“把制衣样式图拿给我看。”
“好勒!”那名制衣女娘撒腿跑进另一间屋内,手中拿着样式图来到璃霜眼前。
璃霜接过样式图,盯着图纸看了许久,方道:“明晚我给你画出新的样式图。”
制衣女娘猛地抱住骨架娇小的璃霜,语气盛满无尽感激:“谢谢你小霜!今后你一个月的茶点费我包啦!”
次日黄昏时分,璃霜根据前几版的锦袍样式,绘画出全然不同的锦服三视图,以月牙白为主色,玄色绦带束腰,袍尾镶嵌金线祥云,不失贵重,仅看三视图从中透露一股优雅华贵的气质。
那名接手此服装的制衣女娘看到新版锦服后,眼睛都看直了,不禁竖起拇指赞叹不已:“妙手回春!”
第三日隅中时分,璃霜端坐在柜台的椅前,柜台上压着那张新版锦服样式图,她的手中捏着一根细小银针,在纯色佩囊上刺绣,低眉注视,神情格外投入。
直到坊外传来一声马叫声,璃霜抬眸望去,两匹骏马拉着银色雕花马车,清脆的车铃声在风中摇晃,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留在缘衫坊外,吸引行人目光。
坐在马车内的青年撩开眼前的帷裳,提动靛青锦服,踩着矮阶下马车。
青年抬眸看向缘衫坊的门楣,杏花飘洒,坠落于他的宽肩,阳光折射在青年温润的眼眸,玉簪绾起墨发,身形清瘦,眉目清朗,透出温文尔雅的姿态。
过路行人直瞪双眼,捂唇嘀咕:“咦,这不是县令的嫡子池沧吗?他怎会来此?”
其中一人指着缘衫坊的门楣,“啧”了声道:“缘衫坊乃盛京最为繁华的制衣铺,来此地定是采买衣裳啊!”
池沧拨动绦带下悬挂的玉佩,迈阶而上,来到缘衫坊柜台前。
行人渐渐散去,璃霜注视着青年那双如杏水般柔和的双眸微微失神,少女睁着清澈的鹿眸直直盯着他,眼角下的泪痣尽显妩媚。
池沧浓眉微挑,捂唇轻咳两声,唤回璃霜失神的目光。
璃霜忙拿起柜台上压着的锦服样式图交与池沧手中,静静观察池沧眉目间的微小神态。
池沧盯着锦服样式图看了一会,只是微微蹙眉,半晌,他温声道:“姑娘制衣手艺甚好,只是此图锦服并不合我意。”
璃霜盛满期待的目光逐渐黯淡,咬唇微声道:“公子爱好何等样式的锦服?”
池沧沉思半刻,命人从马车内领来一箱狭长的宝盒,揭开盒盖,宝盒内装有一件做工柔软细腻的锦服,他沉声道:“这件旧锦服于我而言意义深重,奈何袍尾破旧,不知姑娘可否加工缝制?”
璃霜接过池沧手中的宝盒,捧着盒中的旧锦服,看了眼袍尾,微微点头,嫣然轻笑:“自然可以!公子三日后来缘衫坊领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