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军训结束
贺阳在那边嘿嘿笑了两声,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才挂了视频。
屏幕暗下去,周围夏夜的虫鸣声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贺升脸上那点强撑出来的笑意慢慢褪去,他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久久没有动作。
——他想起几年前那个永远充斥着低气压和沉默的家。
父母之间无休止的争吵丶冷战,就像车扎了钉子的漏气轮胎,因为没有补丁,所以生活一点点压跑了家里所有的温度和亲情。
那个时期滋生出了贺阳的叛逆。
打架被停了学,偷跑出去染了扎眼的黄毛,手臂上开始经常性的出现青紫淤痕,抽烟丶喝酒,更是家常便饭。
再後来,爸妈离婚了。
母亲带着马上高二的他离开了这座小城,离开了满身机油味沉默如山的父亲,也离开了那个用桀骜不驯僞装自己的弟弟贺阳。
她选择了看起来更体面,经济也更好的田叔。
而他,当时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父亲的修理厂生意一直不太起色,或许连承担上学的费用都要勒紧裤腰,母亲疼他,不想他在父亲身边受苦,以死相逼带他离开。
只是,田叔终究是叔。
就算贺升喊他爸,那份客气和距离感,始终隔着一层。
贺阳刚才的话虽然糙,却精准地戳到了关键——“你再怎麽说也不是他亲生的”。
指尾那抹凉气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像是轻轻拉扯,将贺升从有些沉重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贺升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
湛哲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贺升扯出个跟平时一样的笑容:“没事儿,家里弟弟,啰嗦了点。”
他惯性地想把所有复杂情绪轻描淡写带过。
湛哲眼睛里映着路灯微弱的光,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贺升。”
“你,”他眨眼,“身上是不是要长乌云了?”
湛哲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搭配着他那副认真又懵懂的表情,有种古怪的纯真。
贺升:?
这什麽破比喻。
但他看着湛哲那双清澈见底丶毫不掩饰担忧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倏然被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又酸涩的柔软。
眼神……太干净了。
干净得有点像记忆里很久以前的贺阳。
不是後来那个染着黄毛丶浑身是刺丶用拳头和烟味僞装自己的弟弟。
而是更早的时候,那个还会跟在自己身後当跟屁虫,用未褪去稚嫩嗓音喊他“哥”,眼睛里充满全然的依赖和信任的小男孩。
那时候的贺阳,眼神也是这麽亮,这麽纯粹。
一种怀念和心疼的情绪滋生。
贺升伸出手,这次不再是径直用力地穿过,而是极其轻柔,虚虚地覆在湛哲的头顶上方,做了一个类似抚摸的动作。
眼前这只鬼什麽都不懂。
关心的方式也笨笨的,只会用最直白的观察和最奇怪的比喻。
“嗯,”他低声应道,嗓音有点听不出来的低涩,“是差点要长乌云了。不过……”
言语停顿,瞧见湛哲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睁大带着点茫然却乖顺的眼睛,贺升嘴角牵起一个很浅却真实的弧度,曲起中指,弹了他个脑瓜崩:“不过被你这麽一问,好像又散掉了一点。”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坦诚回应湛哲的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