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贺阳房间里传来动静。
湛直宇顶着一头睡乱了的亚麻棕头发,穿着昨晚那身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脸色难看,表情是刻上去的不耐烦跟早起的惺忪。
“吵死了。”他哑着嗓子,视线扫过餐桌,在看到湛哲时停顿了一下,把剩下的话收回去,“……舅,早。”
“早,直宇。”湛哲点点头。
饭後,湛直宇要走。
他说要去酒店退房,顺带把捎的衣服带过来。反正这个年不过去,姥姥姥爷不会走,他不可能在那个家里憋屈着。
贺阳给自己裹上围巾和手套:“今天店里有几个预约保养维修,我也先去了,哥,走去搭把手啊?”
“行,我把这东西收拾了,等我会儿。”
临近年底,修理厂的生意当真格外红火,不少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了,他们就忙的脚不沾地。
坚持了没几天,贺阳开始叫道:“woc,能不能别虐待一旬老人。”
等到晚上,他们几个人又会聚在一起喝酒,白的,啤的,吃鸭货,烧烤。
贺升没事儿呢,就会跟湛哲一起在房间里学画画,湛哲有把他当作个徒弟去教导,基本上能指出贺升笔下的问题,对他的底蕴很有长进。
那贺阳呢,每天晚上可能就会给湛直宇揉膝盖吧,湛直宇能从一开始的不适,渐渐的习以为常,两个人有时会一块儿抽根烟,骂天骂地骂衆生。
“你们那一高挺牛逼吧少爷?我记得是重点?”
“牛逼?傻逼倒是一抓一大把。”湛直宇弹了弹烟灰,“整天不是卷子就是排名。”
“学习氛围紧啊?我们那儿,混日子的多。初三那会儿,後排睡得跟猪圈一样,老师都懒得管。”
稍作停顿後,贺阳又低下眼。
“嘿,我也挺傻…当时都初三下半年了,不老实,逃课当混混染黄毛。”
“後面撤了学,就这,我哥还能心平气和跟我说话,没打我。我爸当时被气得……哈哈哈。”
说到这儿,他自己先乐了,摇了摇头。
“……”湛直宇没笑。
“为什麽撤学?”他问,声音因为抽烟有点哑。
“为什麽?”贺阳笑容淡了些,“没意思呗。那时候觉得学习有什麽用?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实在。我家之前那情况……马上跟崩了一样。”
爸妈离婚。
从小不被注意的他,就连对他最好的哥都要被带走。他还能怎麽办。
贺阳说,“我哥跟我不一样,他脑子好,能读下去。我就算了,不是那块料,与其在学校里混日子,不如老早学门手艺。”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湛直宇能听出里面的东西。
贺阳没有在自暴自弃,他只是做出了一种过早认清现实後的选择。
“傻逼。”湛直宇低声骂了一句。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贺阳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羡慕我天天摸机油,一身味儿?还是羡慕我初中都没毕业?”
“羡慕你起码知道自己要干什麽。”
湛直宇转过头,“你修车,开修理厂,目标明确。我呢?我他妈连自己想干什麽都不知道,天天过着狗操一样日子,烦都要烦死。”
“拍照?”贺阳提醒他,“你舅不是说你有天赋吗?”
“拍照。那算什麽?玩玩而已。”
他看向自己刚被贺阳揉过的膝盖,那里发着热,还有没缓过去的细痛:“老子的腿,小时候差点他妈的被我姥爷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