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问这个做什麽?”萧熔看着他道,“你这是急着干什麽去?”
“我……”萧齐垂着头,小声道,“我想去找我夫君了……”
“你可知道塞北边关是什麽地方?且不说那里常年狂风暴雪,苦寒异常,就算是去的这一路上,那也是有够折腾人的,”萧熔看着他这样子便止不住心急,直接就劝道,“况且他又不是不回来,你若实在想得厉害,可以先传个家书过去啊,等他回来,你再慢慢地和他解你们的心结。”
“常年狂风暴雪丶苦寒异常丶一路崎岖……”萧齐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萧熔方才念叨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可是,我夫君受得了,我儿子也受得了,为何我就不行呢?我真不是娇气的人,不会自己娇惯着自己。而且我一定会等身子养好了再去的,我也不想我夫君担心我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这次小産的事情,你是打算永远瞒着他了?”萧熔虽然知道他一定会这麽做,可他这般淡然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心疼,“你的确不是娇气的人,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告诉他做什麽呢?”萧齐笑了笑,“当初,我不听他的劝,硬要秦世涵给我换了那味避子汤的方子,一意孤行地有了身孕;後来又不肯听秦世涵劝阻,执意要保这一胎;如今孩子没了,我怪不得任何人。况且既然已经没了,我再说出去又有什麽意义呢?只会让我夫君也跟着难过罢了。这件事就当是上天对我这些年做错的事情的惩罚吧,我自己都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上天便收回了我的疏影……”
“可孩子是你一个人就能怀上的吗?”萧熔知道萧齐在这事上确实不占理,他自己如今都回过味来,分析的也头头是道,可他还是忍不住“帮亲不帮理”,萧熔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麽说,你们是一起过日子的,如今你这个样子,靖国公再怎麽说,也得有点儿责任吧。”
萧熔越说声音越小,倒是把萧齐逗笑了。
“八哥还真是次次都帮亲不帮理,”萧齐眯起眼睛笑得畅快,“只是没想到八哥也有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的时候,倒是难得。”
“你瞎说,”萧熔听见这话,佯装动气地嗔怪道,“你小时候总爱招惹郑皇後,她要罚你的时候,我不也没少给你求情吗?这是远的,往近了说,那日若是没我,你觉得秦世涵这条小命有这麽容易保下来?我这不也是替你说话?”
“是是是,”萧齐又一本正经地开始往嘴上抹蜜,“八哥最好了,八哥是金口玉言菩萨心,只要八哥开了口,就没有成不了的事儿。”
“行了,数你最会讲好听话,”萧熔笑了笑道,“那天晚上情况紧急,我直接就带你来了我府上,你若是在我这儿养病,怕是还得回自己府里拿些东西吧?你想想看要什麽,我派人给你取了来。”
“交给王环王佩就好,”萧齐看了王环一眼,“其实也没什麽离不了的,你只取我的琴和我的信笺来即可。”
王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麽,应下後便拖着王佩一起回国公府去取了。
“你的琴?”萧熔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最不通音律,对琴艺一向也没什麽兴趣吗?怎麽也鼓捣起这玩意儿了?”
萧齐垂头不语,萧熔见他这副样子,只能又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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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岚予那日和彤儿一起在雪地里散了步,回到营帐里後便对徐钦说了自己的想法。
徐钦听他的意思就是,现在人也闲着,地也空着,不如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
“我大概知道您的意思了,”徐钦笑了笑道,“其实咱们可以在这里种些稻米。”
“种稻米?”纪岚予有些茫然地看着徐钦,“这地方冷成这样,稻米苗插到土里就得冻死了吧?”
“这您就不懂了,”徐钦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您国公府是三朝权臣,达官世家,自然不曾经历过农桑之事。可是我确实农民出身的,实际上,越冷的地方种出来的大米就越香,虽然北方天寒,收成可能不比淮南一带,可在这里长出来的稻米却是比淮南好吃的,一年只收一次,自然也就金贵。”
纪岚予心知这方面自己确乎见识浅薄,遂虚心请教徐钦道:“那何时可以播种呢?”
“等来年开春就可以播种了,”徐钦想了想,“只是,这里都是冻土,若想等来年及时播种,须得今年把土都翻松软了才行。”
“这边其实也不光只有平地的,”纪岚予想了想道,“我观察了一下,就停火线这从南到北的十里地,可要是横着看,东西向可长着呢,但西边山坡多,东边这半基本上都是平地了。平地上种稻米倒是不错,那西边那些土坡山丘做些什麽好呢?”
“哈哈,那可就是个大工程了,”徐钦说着便掏出了一张地图,一边指着一边划了两条线给纪岚予解说道,“就拿这两条线来说,最东边这片地势平缓,咱们可以犁地翻土种稻米,中间这一部分,大多是些小土坡和矮山,若是能播上草籽,长成草地就好了,到时在这里养上牛羊和野兔,再好不过。最西边这一片就远了,这里山就高了,其实也不用咱们改造什麽了,这里的山上本身就有大片松树林,若是能好好保护起来,日後也是能大量産出上好的松木材的,彼时索漠自己留用一些,再送去大梁一些,要是能发展起来,大梁填上这亏空的国库也就指日可待了。”
“若是真能按这样排布发展,那这十里停火线,可是能建成比江南水乡那鱼米之乡还富庶的地方啊,”纪岚予赞许地看了徐钦几眼,“真不愧是尚书大人啊,这番规划真是令人钦佩。”
“术业有专攻啊,”徐钦也笑了,“靖国公是武将,自然对这些文官们考虑的问题不够拿手。况且,我这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这麽多要干的活,可是哪来的干活的人呢?”
——其实徐钦还真是白担心这个了。
他们那日刚刚讨论完了这项“农桑大业”,皇都的传信使就带了一封萧炎御笔亲书的信笺来。
纪岚予接过一看,秦家被夷三族,所有涉案人员,没砍头的,全部流放塞北边关。
流放过来的钦犯自然是没有人权的,基本上送过来也就是被押进军队里给将士们洗衣做饭,这次一下子流放了差不多三百馀人,还愁没有干农活的吗?
不过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可纪岚予读完了全信,眉头却皱了起来。
徐钦看他神色凝重,遂轻声问道:“靖国公这是怎麽了?可是皇上还说了别的?”
“皇上说……”纪岚予顿了顿,理了一番思绪道,“这次秦平与秦世轩父子,是遭车裂之刑而死,而且法场还是公开示衆的……”
“这不是挺好的麽?”徐钦嗤笑道,“秦家两天疯狗罪有应得,五马分尸才叫大快人心。”
“不是的……”纪岚予仔细思索了片刻道,“皇上不会轻易动用车裂这般惨绝人寰的酷刑,哪怕是秦家父子之前所作种种,其实也不过就是砍头罢了,能激得皇上动用极刑,这父子俩必然是又做了什麽更过分的事情。”
“他们害死先皇後与纪老夫人,还勾结身份存疑的庄如是秘密谋划不轨之事,动手脚让淑妃娘娘与陈将军染上了天花,最後甚至害死了陈喜……”徐钦只是不完全地列举了一下秦家这父子俩干的事,都觉得几欲窒息,遂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这随便拿一个看都是跑不了的死罪吧,所以我倒是觉得,五马分尸也没什麽奇怪的。”
纪岚予还是放不下心来,思来想去,只得走到桌案前取了新的信笺,提笔蘸了墨,先是写了一封要给萧炎回的折子。
写完了奏折,纪岚予又抽出了一张新的信纸,字倒是不多,他飞快地写完後塞进信封里,在封套上写了个“恭亲王亲啓”。
他写的时候没回避着人,徐钦也就没避讳,直接就凑过去看了一眼,颇有些不解地问道:“您怎麽还专门给恭亲王传书啊?先前劝您给襄亲王写个家书,您都吝啬笔墨不肯寄去只言片语,如今您竟然专门给恭亲王寄信,您难道不怕有心之人误会或利用了,说您的闲话吗?”
“我是真的担心他,”纪岚予叹了口气,“我是知道他这个人的,若是他自己出了什麽事儿,我就算写千百封家书寄回去,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都只会给我回个安好勿念。而至于问皇上,皇上定然只能为大局考虑,就算皇上打算告诉我什麽,齐儿也一定会拦着不让说。如今唯有问一问恭亲王皇都究竟出了何事,我才能有最大的把握知道他是否真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