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卫生间窄小发潮,摁开灯泡开关,昏暗的黄光把墙角刷不去的苔渍照得影影绰绰,如同她的心一般的晦暗一览无余。
文向好?想起曼港明亮的一切,滚了下喉咙,没来由产生一阵挫败,抬头望着陈旧热水器里跳动的蓝色火焰,把调节把移得比平时大的角度,把手烫得通红,才回过神来重新把水温挑好?。
“好了。”文向好走出卫生间,让祝亦年进去。
祝亦年自从跟着她往出租屋走去后?便一直没什么?表情,适才在楼梯角那抹微笑?似是昙花一现。
文向好?悄悄用眼梢去看祝亦年,又很快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两人擦肩而过时就快要贴在一起的脚步。
也对,现在才是正常表现,被人欺骗的感觉她很熟悉。
“你去哪?”祝亦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压低的声音没有什么?语调,可让人听着似有一把挂在脖颈的钩子,前一步会被刺痛,后?一步又忐忑。
文向好?出神时不知走了多远,听见呼唤才不得不转身,可回头一看,不由睁大眼。
祝亦年大开着卫生间门,脱掉的湿透衣物垂落在地上,顺着堆叠在脚腕边的衣服往上看,在暗灯下犹如温润暖玉般的酮体赤条条展现在文向好?面前。
“你……你怎么?不关门?”文向好?感觉有股烘热往面上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抓住门把欲把门关上。
可祝亦年却一下阻拦文向好?的动作,用手掌覆上文向好?的手掌。
雨早已干却,如今祝亦年的掌心带着些?微微干燥的热意,掌纹摩挲在文向好?手背,分明两人僵持着,但文向好?又一次觉得自己在误入牢笼。
“我不关。”
“为什么??”
“看不见你,你又要走。”
听到祝亦年的答案,文向好?一下子语塞,一阵心虚涌上心头,已经在脑海里回忆过百十回的在关口?一走了之地情景再次回笼。
面对那双被水浸过格外澄澈的眼,文向好?觉得自己的心无处遁形,唇张张合合好?一会也讲不出话,最后?只好?退后?一步,很快地转过身,拉着摆在旁边的一张小板凳,背对着祝亦年坐下。
“我不走。”文向好?的声音有些?翁翁,“你洗吧。”
文向好?不知道这?种迟来的承诺有多少效力,但祝亦年似乎是信了,没再回应,随之传来细密的流水声。
祝亦年看着文向好?缩在小板凳上的背影,双眸从时不时现出的头顶的发旋一路看到隆起的脊骨,不知逡巡多少回,才打开开关,任花洒那股暖流冲刷发冷的身躯。
一只手伸到架子上,看清哪瓶是沐浴液后?挤了一泵放在手心,却没有立刻抹在身上,而是稍蜷起手心,把沐浴液放在鼻尖嗅闻。
沐浴液的清香钻进鼻尖,祝亦年缓慢抬眸看着文向好?的背影,然后?才将沐浴液抹上肌肤,一下又一下,掌心在肌肤上慢慢游走摩挲。
期间目光从未离开文向好?。
文向好?竖起耳朵听身后?的流水声,眼前分明也是大片能把人浇湿的冷雨,可脑海里却不断回想着祝亦年适才乍然入眼的酮体,耳尖的薄红久久未能散去。
看来祝亦年真的很生气。
生气到连彼此的体面都不顾,这?般境地都要迫不及待点她的不告而别。
千百种理由从文向好?脑海中生出,文向好?想起自己最初的报复来意,还?有不愿从关口?折返的心思,似是哪个理由都说不出口?。
如此思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文向好?觉得肩膀被人一点,回头即看到祝亦年已经洗漱好?,披着湿发在她后?面。
“我要风筒。”
祝亦年依旧无甚表情,话也变得简短,好?像洗了个澡后?,比在楼下淋雨时还?要令人难以捉摸。
文向好?咬着唇很快用目光扫过祝亦年,从那张恢复了些?颜色的面庞再看到身上自己的睡衣。其身上穿的衣物即使都只穿过一两次,但比祝亦年平时要穿的衣服廉价许多。
连浴室都十分湿暗。
衬得祝亦年像是撕开这?晦暗云层的阳光,终归与?连绵的雨季格格不入。
文向好?不由咬着唇,再次认识到彼此的鸿沟,一颗心就像坠落的过期维生素泡腾片,落入杯底时有种有所依靠的安心,但随之溶解后?迸出的全是酸涩。
“我帮你吹吧。”文向好?不自然地扯着嘴角,继而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做,“风筒有些?坏了,吹久会断,我怕你用不好?。”
祝亦年没有多问,低低嗯了声。
文向好?让祝亦年坐在小板凳上,自己拿来风筒,一只手拢住祝亦年的头发,先?在手臂上试温,然后?再往祝亦年头皮上吹。
文向好?的指甲一向剪得十分干净,淡红的甲盖上方唯有一点点月牙白,因此帮祝亦年吹头发时,只有指腹和一点点指甲摩挲在头皮上。
祝亦年觉得文向好?触过的地方一阵发麻,传过四肢百骸尽是一阵止不住的酥痒,于是看都未看,直接一把抓住文向好?的手腕。
“为什么?要走?”
祝亦年不想再表现得太?异样?吓到文向好?,转了个话题,但连如何?体面沟通都全然忘记,一开口?就是一个她很想知道答案的话题。
文向好?一下子停下动作,可风筒的风仍在继续吹,两人一时的沉默被风筒的呼声填满。
终究是问出口?了。
祝亦年一切无论怪异亦或平常的动作都不再重要,因为一问出口?,文向好?便知道她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