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在待客殿中谈天说地,不觉间窗外天色已彻底暗透。
檐下宫灯次第亮起,那宫灯是南海珍珠磨成的灯罩,内里点着鲛人脂膏,燃起来不见烟,只映得光晕如流水般淌在朱红廊柱上,将殿外的玉石路照得一片通明——那玉石取自昆仑山下的暖玉矿,夜里会泛着淡淡的莹光,此刻被宫灯一照,竟像铺满了碾碎的星子,连地砖缝隙里的青苔都染上了暖黄的光晕,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檀香在空气中渐渐淡去,混着晚风中飘来的夜合花香,那香气是西王母园子里移栽的品种,浓而不腻,缠在廊下的紫藤架上,添了几分静谧。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沉稳悠长,敲得宫墙下的石狮子都似眯起了眼。
天道仙子率先站起身,素色道袍的衣摆扫过榻边的地毯,那地毯是用玄狐尾毛织就的,踩上去悄无声息,此刻被衣摆拂过,留下浅浅的褶皱,拂过处,地毯上绣着的鸾鸟仿佛都要振翅飞起来,翅尖的金线在灯光下闪了闪。
“时间不早了,本尊该回去了。”
她声音平静如古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在孙悟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似有星辰流转,“悟空好生休养,三日之后,经脉自会通畅如初,届时再耍你的金箍棒不迟。”
三曜姬也跟着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的裙摆是鲛绡裁的,轻得能飘起来,拍打的时候带起一阵细风,吹得案上的烛火晃了晃。银铃般的笑声在殿内荡开:“我也该走了,免得晚了,我那一群女徒弟该又不仔细修习法术了——上次就见着她们在青梧峰上偷摘朱果,还把练功用的石锁当枕头睡,那石锁可是玄铁铸的,压得她们髻都歪了,回头定要罚她们抄百遍《清心咒》,抄得她们手腕酸。”
白衣仙子、苏妲己、胡喜媚及王贵人紧随其后,向女娲微微颔示意,苏妲己袖口的流苏是用南海珠串的,轻轻晃动时,带起细碎的香风,那香气里混着她腕间金镯的凉意。
双方互相道别,言语间满是客套与关切。女娲笑着起身相送,玉镯在皓腕上叮当作响,那玉镯是上古和田玉琢的,内侧刻着“补天平”三个字,只有抬手时才能看见。“我送送各位。”
她陪着众人穿过层层回廊,宫灯的光晕在她们身后拉成长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廊柱上的盘龙雕刻张着嘴,嘴里衔着的夜明珠与宫灯相映,把影子映得忽明忽暗。直到客人们走出娲皇宫的大门,各自驾起祥云——天道仙子的祥云如琉璃般剔透,映得周遭星辉都失了色,祥云边缘还绕着淡淡的雷光;三曜姬的祥云缀满星子,走一步便落一串光屑,那光屑落在地上,竟化成了小小的萤火虫;白衣仙子与苏妲己等人的祥云则洁白似雪,边缘泛着淡淡的粉晕,像是撒了把桃花瓣,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女娲这才转身,慢悠悠走回待客殿,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沾了几点湿凉的露水,她低头看了看,笑着用指尖弹掉,露水落在地上,溅起极小的水花。
殿内只剩孙悟空一人,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些泪花,像两颗透明的玻璃珠,伸手抓了抓毛茸茸的腮帮子,那猴毛被他抓得乱糟糟的,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肤。“不行了,俺老孙又困了,眼皮子都快粘到一块儿了。”说着便往榻上倒,尾巴卷成个圈儿,充当枕头,那尾巴上的毛蓬松得很,还沾着根早上吃桃时蹭的桃绒毛。
女娲见状,扬声唤来一个绿袍仙童:“扶着悟空,回他的殿里休息,路上慢些,过门槛时记得替他抬抬腿,别让他磕着碰着——这猴头,睡相向来不老实,听说之前睡觉还落枕过,脖子疼了七天。”
那仙童约莫十岁模样,梳着双丫髻,髻上别着翡翠小簪,簪子上的绿翡透亮得能看见里面的纹路,连忙应道:“是,娘娘。”
他上前扶住孙悟空的胳膊,只觉入手毛茸茸的,带着点温热的猴毛,像摸着一团暖乎乎的云。两人一步一晃地往寝殿走去,孙悟空的靴子在地上拖出“沙沙”声,他还迷迷糊糊地嘟囔:“桃儿……要最大的那个……”
孙悟空沾到床榻便“咚”地躺下,锦被是用凤凰羽织的,被他压得陷下去一个大坑,连鞋子都没脱,靴子上的泥点蹭到锦被上,像落了几颗黑星星,他也毫不在意。
不多时便出均匀的鼾声,那鼾声还带着节奏,呼——吸——呼——,嘴角还噙着丝笑意,许是又梦到了花果山的桃树——梦里定是结满了又大又红的果子,不然他怎会咂着嘴,含糊地嘟囔“桃儿……甜……”,尾巴尖还轻轻扫着榻边的小几,把上面的一个玉杯扫得转了半圈。
次日清晨,第一缕霞光如碎金般透过窗棂,窗棂上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样,霞光穿过镂空处,在孙悟空脸上投下淡淡的暖意,将他脸颊上的绒毛照得根根分明,每一根毛都像镀了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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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忽闪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先是迷茫,像蒙着层水汽,随即亮了起来,精光一闪,活泛得很。伸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比昨日又灵便了几分,连尾巴都欢快地甩了甩,扫得榻边的铜铃叮铃作响,那铜铃是西域进贡的,声音清越得很。
殿外的仙娥听见动静,端着铜盆推门而入,那铜盆是紫铜鎏金的,边缘刻着缠枝纹,盆里的清水漾着涟漪,还浮着几片带着晨露的玫瑰花瓣,是刚从后院摘的,露水在花瓣上滚来滚去,像没站稳的水晶球。水汽氤氲中,隐约可见她耳后别着的茉莉,白生生的,香得清爽。
“大圣醒了?”
仙娥将铜盆放在榻边的矮几上,矮几是紫檀木的,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她取过雪白的布巾浸了水,那布巾是江南织造的贡品,软得像云,拧到半干,递到他面前,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掌心,惊得连忙缩回手,脸颊泛起薄红,像抹了层桃花粉。
孙悟空一边用布巾擦脸,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不知仙子可帮俺向女娲姐姐问一声,俺老孙能不能离开娲皇宫,到外面走走?总待在宫里,骨头都快锈了——昨日听仙童说,宫外的沙县可热闹了,还有卖糖画的呢!那糖画能吹成龙的模样,比东海龙王三还精神!”
仙娥点头应道:“孙大圣放心,奴婢记下了。洗漱完,奴婢这就去问娘娘。”
她麻利地收拾好铜盆,又取来新换的锦袍,那锦袍是蜀锦织的,上面绣着金色的祥云,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边,连褶皱都捋得平平整整。
说话间,洗漱已毕。
孙悟空换上锦袍,对着铜镜抓了抓头,把额前的绒毛捋得服服帖帖,露出光洁的额头,镜中映出他毛茸茸的脸,他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露出尖尖的獠牙。
仙娥端着铜盆退出去,将水倒掉,便径直往造人殿走去。
此时的造人殿内,暖意融融,女娲正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那虎皮是昆仑山雪虎的,毛长而软,阳光照在上面,像铺了层碎金。
身后两个侍女正用带着灵力的指尖轻轻按摩她的肩膀,指尖过处,带起淡淡的白光,女娲舒展的眉宇间便多了几分惬意,连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殿角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那香是用沉香、檀香、龙涎香合制的,烟气袅袅,像条游龙,缠绕着梁上悬挂的明珠,那明珠有拳头大,是鲛人珠,将珠子映得流光溢彩,连殿柱上的雕刻都染上了珠光。
女娲眼皮微动,虽未睁眼,却已察觉到有人靠近——那脚步声轻得像落雪,定是方才伺候悟空的仙娥。
待仙娥走到榻前,她才缓缓睁开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来本宫这里,何事?莫不是孙悟空那猴头又有什么幺蛾子?昨日还说捆到铜柱上照样能上下爬来爬去,今天不会又想溜出去吧?”
仙娥连忙屈膝行礼,裙摆扫过地面的金砖,那金砖是苏州烧制的,敲之有金石声,此刻被裙摆扫过,出细碎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回娘娘,孙大圣让奴婢问您,他能不能离开娲皇宫,到外面走走。”
女娲指尖轻点着榻边的扶手,那扶手上雕着缠枝莲,莲瓣的纹路里嵌着银丝,被她按得微微亮。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丝笑意,嘴角弯成个好看的弧度,像月牙儿挂在脸上:“可以。你去女娲宫通知青霞、紫霞,让她们也起床,到我这儿来。告诉她们,再不起床,太阳都照屁股了——依她们的性子,怕是还赖在被窝里,抱着枕头说梦话呢,青霞定是在梦里挥剑斩妖魔,紫霞嘛,许是梦着摘星星了。”
“是,娘娘。”
仙娥躬身应道,转身快步退下。她离开娲皇宫,驾起一朵小小的祥云,云头缀着几点粉梅,是用仙力凝的,看着娇俏得很。不多时便来到天宫的女娲宫。
门前站岗的灵猊,眼如铜铃,手里的娲焰神棍转了半圈,带起一串火星,落在地上便灭了,只留下淡淡的焦香。
见仙娥飞来,连忙起身拦住,声音如洪钟,震得周遭的树叶都簌簌落下来,几片叶子正好落在仙娥的髻上:“这位仙子请留步,不知来女娲宫所为何事?若是宫内之人,还请出示令牌。”
仙娥从袖中取出一块刻着“娲”字的玉牌,玉牌是暖玉做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上面的字是女娲亲手刻的,笔力遒劲。灵猊见了,连忙低头行礼,神棍“哐当”一声杵在地上,震得门环都响了:“仙子请进。”
仙娥快步走进宫门,院内的石榴树正开得热闹,火红的花映得青砖都红了,花瓣边缘还沾着晨露,风一吹,露水“啪嗒”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先来到青霞的闺房外,轻轻敲了敲门,指节叩在梨花木上,那木门带着淡淡的木香,出“笃笃”声:“青霞殿下,女娲娘娘让奴婢来喊您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