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闻言,神色凛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蓝敏行道:“可老宗主之死和射日之征隔了将近十年,敢问聂宗主,这十年间你为什麽没有去报仇?”
面对这样的问题,聂明玦眼中露出怒意,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冷冷道:“其时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在下只得选择保存实力,择时而发。”
人群中有人附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岐山温氏那麽厉害,去硬碰不是找死吗?那样岂不是弃家族于不顾?”
蓝敏行点头道:“因事而行,才是智者作为。聂宗主当时年纪虽轻,心智却坚毅,在下很是佩服。”
聂明玦没想到对方会这麽语调一转,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答复。
“只是,聂宗主有杀父之仇,碍于形势,却只能隐忍不发。而温氏族人纵使不同意家族的所作所为,可他们与其既有血缘之亲,又有宗族之义,如何能轻易割舍?温若寒其人更是独断专行,族人若是想要脱离家族,难逾登天,纵使能脱离,日後也难以自处。所以,温氏中有些人虽不曾脱离家族,也是碍于形势,聂宗主为何容他们不得?”
聂明玦听了,心中虽然仍旧不忿不服,但着实是无言以对。此时,魏无羡又道:“当日血洗莲花坞,温情姐弟曾助我收敛江叔叔和虞夫人的遗骨,又暗中救出被困的江澄。此举在当日看来,无异于同温若寒作对,也不知在聂宗主心中,这还算不算在‘温氏作恶时保持沉默’?”
聂明玦听了,微微一怔:“竟有这等事?”
魏无羡点头:“我与江澄皆是证人。只是莲花坞事务繁忙,江澄分身乏术,无暇过来。”
金光善在宴请衆人时,对外宣传只是一场花宴,江澄便不以为意。聂明玦原本也不想来,但其麾下谋士都猜测金光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思量一番後,他还是抽空过来了一趟。
听得魏无羡这般说,聂明玦敛眉思量了一阵,便没再说什麽,算是持中不言了。
“魏婴,你区区家仆之子,自然不懂大家族的宗族礼法。温情就算对你和江宗主有恩,但她也是温氏之人,温氏败亡,她理应……”说这话的,是安庆姚宗主。
可他话还没说完,蓝敏行便截过话头,眼神倏而转为凌厉,冷冷道:“姚宗主,你慎言!以出身论人最是荒谬,秦始皇的祖先也不过是给周天子养马的!你口口声声‘家仆之子’,我竟不知平阳姚氏一族的先人是何许人也,难不成比始皇帝还厉害些?”
“至于你所说的什麽宗族礼法,更是迂腐。若照你所言,宗室与国同体,当年元麟王朝被庆历王朝所灭,兰陵金氏的祖先就该以死殉国,也不知这话你是否同金宗主说过?在场也有些在射日之征中弃暗投明的温氏旧部,是不是也该立刻悬剑自杀?”
“你这女子……”姚宗主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正想出言讥讽,可触上对方冷冽的低眉垂目,忽然间便想起了那坍成一片的朝元楼,一股寒气顿时顺着脊梁骨往上爬,那话顿时堵在了喉咙口,他连忙逃也似地钻回了人群。
“魏婴,你那麽大张旗鼓地维护温氏残部,难道是想拉拢人心,好宣扬你的旁门左道?”说话的是安庆周氏的宗主周凌云,即周良玉之父。此人心机深沉,颇通权术,言辞中的机锋也甚为凌厉。
蓝敏行心中已微感不耐,眼神在人群中一阵阵地扫过。她沉声朝周凌云道,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有些人喜欢拿出身丶功法来评价人,可这些最狭隘不过。千百年前,仙道横空出世,也被人视为异类,世人讥讽曰:‘修行求神仙,多为仙所误’。可当下看来,在坐诸位谁不因仙道剑术而显名于当世?”
“许多事情不是既定不变的,周宗主你多活些日子,自然就会发现,别说是功法,就算是伦理纲常丶自然法则,也通通可以改变!”
“纵使不能变,我也会让它改变!”
寂静,唯蓝敏行的声音在斗妍厅中回响。
朝元楼依旧是一片废墟,金麟台的上方依旧彤云密布。
忽然间,有一道夺目神光破开云层,从自空中垂下,直直延伸到蓝敏行面前,如九天光璀汇聚而成的虹桥,来接引神女归位。
重渊说过,等他把那些玩意都分给小朋友,他就会去接蓝敏行回来。
衆目睽睽之下,蓝敏行踏上这虹桥,足下随即幻化出层层云霞,金华随步流漾,与虹桥神光交相辉映,五光十色,瑞相纷呈。
她顺着虹桥一路向上,直至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衆人目不暇接,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幻。
正当他们议论纷纷之际,夕辉照耀的天空,忽然遮天盖地地燃烧起来,云浪翻滚如沸,神光破云而出。光芒由暗至明,最终绚丽不可逼视,如燎原之火,似日中之阳。
在那席卷天地的神光之中,一只五爪应龙在云浪中现出身形,赤金龙鳞光芒璀璀,护体神光猎猎而燃,光辉灿烂不可名状,日月星辰都因他而黯然失色。
惊呼凝固在喉间,除了魏无羡和蓝忘机,下方的衆人都怔怔地看着那赤金应龙,从内心深处,生出了最古老的敬畏。
那赤金应龙身上,隐约立着一个海蓝色的身影,有个声音从无尽苍穹传来:
“无论你们是否信服,都要按照我说的做。因为——连神明都会折服于我,你们还没有荒唐到要和神比肩的地步。”
与此同时,那赤金应龙周身的光芒愈来愈盛,最终遮天蔽日。他带着蓝敏行,直入九霄,终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