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淡开口:“都是嫖客罢了,有什麽不一样。”
“唔,也许是直觉吧?”她抱着膝盖,歪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反正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男人沉默了片刻。
“先生,我该怎麽称呼你呢?”
“萧远亭。”过了一会,他反问,“你呢?”
一般来说,来这里的人为了避免麻烦,都是称呼花名的。但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和别人都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某种无端的悸动,又或许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明明照例她该说花名“小月”,可鬼使神差地,她说了真名:“刘歆玥。”
“刘歆玥。”萧远亭眨了下眼,低声重复,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很浅的波动,看在刘歆玥的眼中好像慢动作放映。她看见他嘴唇微动,用低沉的声音柔声说,“很好听的名字。”
渐渐地,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互相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萧远亭依旧只做“正经按摩”,刘歆玥则有意无意地替他遮掩一些可疑的举止。明知道男人同其他来客的不正常,却暗中行些方便,有意包庇他的异样。
某次结束後,房内格外安静。他闭着眼,眉间积着疲惫,甚至眼下都有了乌青。刘歆玥依然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歪头看他,只是今天的气氛格外沉默压抑。
“你为什麽总点我?”她终于轻声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萧远亭睁开眼,目光清明地回望她:“你呢?又为什麽包庇我?”
刘歆玥顿住了,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惊讶。
“我知道这几天你和你上面的人隐瞒了我偷偷做的事,为什麽?”萧远亭问。
刘歆玥咬住下唇,下意识别开脸。她用指尖绕着头发,耳根悄悄红了。最终她嘟起嘴巴,小声说:“哪有什麽为什麽……”
空气再度沉默,却有什麽东西悄然变了质。
那是他们的命运的交点,也是悲剧的开始。化名“萧远亭”的警察,与被迫卖身的刘歆玥,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们并排躺在黑暗中,窗外廉价的霓虹灯光微弱地渗入帘隙。
“我总觉得你不属于这里,萧远亭。”
“我只是万千人渣中的其中之一,没什麽特别。”
“不,来我这里的人,从没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她在黑暗中侧过身,大胆地凝视他的侧脸。她喜欢黑暗,因为在黑暗中,她可以尽情凝望心爱之人的侧脸,反正没人会知道。
萧远亭不知如何回应,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到底为什麽会来这里?”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我很需要钱,我爸病了,是很重的病。这里的老板愿意给我一大笔钱……我觉得没什麽不好。我想着等我爸病好了我就离开这儿,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人过完後半辈子……”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消失在寂静里。
“为什麽不继续说下去了?”
刘歆玥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深深的自嘲:“越说越不着调啦,这些都是我的幻想罢啦……其实你心里也很看不起我吧?一身污泥还老想着要洗干净,根本就是白骨精想吃唐僧肉嘛。”她抠着手指,任由一种陌生的情绪攥住心脏。她没读过几年书,所以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作“自卑”,“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谢谢你愿意听我讲完。”
“会实现的。”他却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不会是痴心妄想。你想要的未来,一定会实现。”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错轨了,不该动情的人悄悄被命运的红线勒住喉咙,但爱情总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萧远亭,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她吞咽了一下,声音发颤,“等我攒够能从这里离开的钱,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萧远亭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刘歆玥几乎以为他要骂自己“不识好歹”。
他一直看着刘歆玥,好像在看她,又好在在发呆。最终,他竟哑声答应:“好。到那时候,我带你离开吧。”
最後一次见面时,他用力抱了抱她,声音压得很低:“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刘歆玥感到疑惑,难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叫萧远亭吗?
这段日子,萧远亭表面是来洗浴城按摩消费的客人,实则偷偷在刘歆玥或多或少的掩护下不断搜集着“馀烬”这个犯罪组织重新活跃的证据。随着找到的线索越来越多,庞大的黑色网络也渐渐浮出水面——他逐渐拼凑出一个恐怖的真相。
将所有证据汇总进一枚U盘,萧远亭计划将其送出。
他深知对手在这里只手遮天,狡猾又狠辣,于是提前准备了两份拷贝。一份由他自己携带,另一份交由一名前来接应的年轻警员——他在警校的一名师弟。
交接的过程在一条昏暗的後巷,短暂而紧张。师弟急切地拉住他:“叶哥,现在证据齐了,任务也该结束了,跟我回去吧!”
萧远亭——不,或许应该叫他叶临枫——摇了摇头。他垂下眼眸,手中是U盘,眼里和心里,却不知不觉早就被其他的事情填满。
眼前晃过刘歆玥带着期盼的笑脸,明明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却被迫在暗无天日的漩涡里周旋。脑海里总是闪回她对他说过的话——“等我攒够了钱赎身,你带我走吧。”
“……不。”叶临枫拒绝道,“我还不能走。”
他拿到了证据,却也引起了对方警觉。他们迟早会查到他,继而查到与他接触最为频繁的刘歆玥。
他们不会放过刘歆玥。
她会有生命危险。
“叶哥……”
“我必须要回去救一个人。”叶临枫将U盘塞进师弟手里,用力握了握他的肩,“你得立刻走,把U盘交到温楠的手里。等他看到里面的东西,他会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