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对顾肖这个人堪称一无所知。
最终,钟应吾还是买下了最早一班前往岩城的火车票。
——岩城,三景乡。
低头看着票据上的这几个字,钟应吾的心莫名沉了一下,不由发起了呆。他从未听顾肖提起过家乡,只知道对方以前的生活条件可能不怎麽好。
——顾肖居然是三景乡出来的吗?
三景乡是几年前曾震惊全国的极端贫困地区,至于那里过去到底有多穷呢?
在国家重点扶贫之前,三景乡的人都住在山沟里。不同于钟应吾父母退休养老的秀丽青山,三景乡是在荒山中存在的奇迹。
在候车厅等车的时候,钟应吾忍不住在浏览器上划拉三景乡的图片。一张一张看过去後,他的拇指不自觉地在屏幕上摩挲。
照片里的一间间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镶嵌在荒芜的群山之间。而那条犹如天梯般的陡峭山路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途径,看起来危机四伏,仅仅只是看图片便足以让钟应吾心惊肉跳。
或许……顾肖曾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弯下腰,深深吐着气,却怎麽也缓解不了那阵钝痛。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本次开往岩城的列车即将进站,请带好您的行李,尽快完成进站验票和安检手续……”
他站了起来。
……
得益于扶贫政策,如今的三景乡村民已从山上迁至山脚,建起了规整的平房,也有了些发展旅游的迹象。但闭塞和落後依然刻在骨子里。
下了火车,钟应吾租了辆破旧的越野车,沿着颠簸的柏油路向大山深处驶去。车窗大开,混合着土腥味和不知名植物气息的热风扑面而来,引人烦躁。钟应吾却对这一切毫无知觉,他没有任何抱怨,只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子完全走不了了。乡间的土路就那麽紧窄一条,钟应吾无法,只得弃车步行。
路上,他遇见赶羊归家的老汉,黝黑的脸上刻满风霜,却哼着欢快跑调的歌儿: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呀,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他大声高歌。
不远处,一群刚放学的小孩嬉笑着打闹而过,清脆的童声大声背着课堂上老师新教的词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钟应吾止住脚步,眼神一动——教育的光似乎微弱地照进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这是不是代表着,三景乡现在的教育也多少跟上了一些呢?
心情稍微美妙了一些。
三景乡现在依然环境封闭丶消息闭塞,所以当一个陌生人闯入这里的时候,消息相对灵通的孩子们纷纷息了声。他们好奇又胆怯地打量这个头上缠着绷带丶衣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陌生男人。紧接着,复又交头接耳起来,叽叽喳喳地讲着悄悄话。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但显然还是钟应吾的听力更胜一筹。
所以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这群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单纯无邪的小孩子是这样议论他的:
“你看那个叔叔脑袋上包着白白的布吔!”
“没见过的叔叔吔!受伤了嘛?”
“头受伤会不会变成傻子?就像村头的二狗一样。”
“二狗生下来就是傻的!这个叔叔不一样啦。”
“我阿嫲说不能和脑袋坏掉的人讲话吔。”
“咯咯咯……快走啦!”
……
钟应吾:“???”
傻子?谁?
他?
“喂……!”钟应吾脸色一黑,忍不住开口,“你们说谁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