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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第2页）

那时候他想不明白，现如今，置身处地，他却好像突然懂了。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竟然只是因为这三个字，就足够锁住他的脚步，让他变成像史蒂文那样的蠢货。

“嚓——”一道橘焰燃起，火舌贪婪地卷上文件边缘，燃烧後的灰黑残屑被海风裹挟着卷入浊浪。

“你已经决定好了。”纪暄摇了摇头，“看来，今天确实是我们的最後一面。”纪暄後撤半步，转身瞧着身後的同样站在雨里的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人留给你了。”

米洛的身形清癯颀长，像一株被雨水洗亮的墨竹，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冷白的颈侧，雨水顺着明晰的下颌线无声滚落。穿过层层雨幕，米洛的视线沉静地落在迈尔斯身上，没有审视，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深潭。

雨声淅沥，两人之间隔着水汽和长久的沉默。

迈尔斯第一眼瞧见的是米洛缠着绷带的胳膊，因为被雨淋湿，这会儿又微微渗出红色的印记。

“怎麽不打伞？”话一出口，就连迈尔斯自己都有些惊讶。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居然只想说这麽一句话。

“上船吧，就我们俩个人。”米洛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和凉丝丝的冷雨一样，撩过他的耳畔，“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

远离喧嚣码头的船坞区，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靠在阴影里，引擎未熄。

杰西迅速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後，快步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後车窗无声地降下一条缝隙。

“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纪暄平静地开口，“你应当清楚，恢复一个死亡超过七年的公民身份，尤其是在这个敏感节点，意味着什麽。”

海风掀起杰西额前的碎发，他没有回避纪暄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知道，所有流程上的违规和可能引发的审查和追责，我都会承担。”

“你来承担？你拿什麽承担？”

“拿我的职业生涯来承担。”杰西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冰冷的车窗框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是天网行动署的领头人，你能轻易进入内网。当年米洛的死亡证明做得那麽天衣无缝，除了你，还有谁能办得到？如果不是你给迈尔斯做事，米洛又怎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吗？哪怕他现在不想活了，也是我导致的？”纪暄的声音始终冷静，“难道你看不出来，他的精神疾病已经很重了吗？要不是为了复仇，他早就自杀了，你凭什麽觉得你能劝得住他？我不相信这些话爸没有对你说过？”

“是，我知道，我知道他一直不想活着。米洛他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但现在唯一可能让他有回头的希望就是‘希奥·格林’这个身份，这个原本属于他的身份。”杰西的目光死死锁住纪暄，“我想给他一个选择，一个除了自毁之外的选择，我想让他知道，他还能回得去，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希奥·格林！”

说到最後，杰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让他死。”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海风的呜咽和远处隐隐的汽笛声。

纪暄深看着杰西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切，终于皱了眉。

“我不想打击你，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你拦不住他。”纪暄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递给杰西，“但在明知道做不到丶但还要去试这件事上，我没有立场阻止你。”

杰西愣愣地接过U盘。

“这里面是啓动身份恢复程序的关键钥匙和一份备留证据的路径索引，文件密码是大哥的生日，解锁之後，输入我的权限认证，它会绕过常规审批，强行激活希奥·格林的身份档案。这个痕迹是肯定抹不干净的，後续也一定会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承担？就凭你现在的这个位子，还没资格来替我承担我的违规处罚。”

“你——”杰西的声音哽住了。

纪暄漠然打断杰西：“不过是被革职而已，反正天网行动署我也早就待腻了。”

说完，不等杰西再有任何回应，车窗迅速而无声地升起。

黑色的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主路的黑暗中，只留下两道短暂的红尾灯光晕。

杰□□自站在冰冷的海风中，手中仿佛还残留着车窗框的凉意。他看着轿车消失的方向，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再睁开眼後，杰西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登船口岸。

他一边走，一边给米洛发信息。

[等我。]

屏幕的光映着杰西沉沉的目光。

他一定可以改变米洛的想法的，他一定可以找到让米洛想活下去的办法。